她讨厌1998年冬天(63)
“绕多远?”
“两个山头,十几里路吧。”
“好,谢谢。”郑越钦点点头,起身走了两步,想了想又回去把那鞋子拿了起来。
妇女看着他,眼里透出同情,然后对旁边的人说:“现在年轻人日子也不好过撒。”
郑越钦没想到那会是辆卡车。
坐在家禽与果蔬的生态气味中,看着车棚外乌黑的山林,他感觉自己在行军。
他也没想到这样一辆破败的、毫无安全措施的卡车能畅通地开上五十度角的弯曲斜坡,一路上山,他紧抓着车棚的铁杆以防随着倾斜的坡度而滚进黑压压的人群。
真是太滑稽了,看着手里那只帆布鞋时,他心想。他讨厌这样的山路,令他恍惚想起那场车祸,手心也生了汗。
两个山头,一个半小时,他下车的时候已经脾气全无,只想尽快找到林琴南带回去,然后把她的工作量翻个三倍,累死拉倒,至少她能安静地呆在那不乱跑。
这个时间段,林琴南确实很安静,她正缩在被子里又冷又热,神志不清。
车子到站之后,车上的人作鸟兽散,看来这停车点并非直达那村子,而是多个村子的交通枢纽。
郑越钦靠着询问同车的人路线,独自往一个偏僻的方向走,漆黑的山路并没有路灯,他靠手机电筒的灯光依稀循着路,走了很久才看到远处的几点灯光。
这是他这辈子到过的最接近原始状态的居民区。
路边隐约能看到鱼塘、水洼、果园、菜地,数量不多的木制的房子错落在田地之间,且大多都闭着门,没亮灯。
他往村子深处走,终于见到一个小卖部,店主坐在木门前抽烟斗,头顶亮着一盏黄色灯泡。
“老板,请问见过一个年轻女孩吗?衣服应该都湿了,只穿了一只鞋。”
店主眯着眼,吐了一口烟,铺满皱纹的黝黑面部迅速被烟雾笼罩。
“你是哪个?你囊个晚到这儿来做啥子?”
“我来找个朋友。”
“你朋友是哪个?”
“姓宗,请问他们家怎么走?”
“我们这里都姓宗。”
郑越钦立刻警惕起来,倘若宗荷和这店主是一家人,那就情况不妙了。
“那这里有住宿的地方吗?”
“没有,村里都是老人,哪有人来住宿。”
僵持了一会儿,郑越钦递上烟:“那能借宿您这儿一晚吗?”
店主看了看他手里的烟,表情放松下来:“你这个烟是好烟啊,我们这里没得卖咧。”他接过来,又伸手指了指身后的铁架子上摆着的几包烟。
“行吧,那你就住这里撒,反正我要回家咯。”
郑越钦循着他目光看去,屋内有一张竹躺椅,就在货架中间。
“五十块。”那店主把烟放进口袋里。
郑越钦递出一百:“这钱不用找了,您告诉我村上哪户有年轻人在吧。”
店主犹豫了一下,打量他一圈:“你找那个宗家小子?”
“您认识?”
“他是不是在外面欠钱了?你来找他要债的?”
“我不清楚。”
“我就知道他闯祸咯,那一家子是保不住了。”
“什么意思?”
“他们家死得就剩俩人,他和他爹,后来在外面做生意发了财,阔气的很,”他又抽了口烟袋,“哝,门口这条路还是他们出钱修的。”
“后来不知怎么搞的,两个人都去坐牢了。现在小的突然带了个女人回来,我们看了都怕。有惹了官司的人住在村里,哪还有安生?”
“您能告诉我他住哪吗?”
“这条路走到底,左拐上山,那上面就是他们的老房子,平时我们都不敢去的。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做坏事……你要是他朋友,就劝他回城里吧,村里都是老家伙,折腾不起。”
郑越钦附和着点点头。
“那你就睡这里吧,这个天也没什么虫,要是冷你就把那军大衣盖上。”
“好,谢谢您。”
目送老人收拾了货物离开,郑越钦坐下来想对策,浸水的帆布鞋颓然地伫在一边。
中午宗荷和欧义茉锁了门,不知去了哪里,林琴南在被子里尝试解绳子的时候,万万没想到郑越钦已经在后窗外潜伏了几个钟头。
一等二人离开,郑越钦就用石头砸开了后窗一角,探手进来从里面把窗户锁转开,继而灵活地跳了进去。
林琴南本以为是宗欧二人的动静,忙闭眼装睡,装了一会儿感觉奇怪,暗搓搓地睁开一只眼,继而哑然。
郑越钦挽起袖子的白衬衫上沾满了尘泥,头发也乱蓬蓬的,身上还挂着叶子,脸上像是洗过,在周身的衬托下干净又精神,同时布满了阴沉的不悦。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林琴南眨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