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落在心儿旁边寸步不离,喂水喂饭、擦脸沐浴、更衣梳头,全是他一个人亲力亲为,冷夫人派来专门伺候心儿的四个丫头也让他退回了——除了他自己,谁来伺候心儿他都不能放心。冷夫人一见这情形便私下里同冷大人道:“这回没跑了!一准儿就是这个姑娘了——咱们的准儿媳妇儿!落儿没白天没黑夜地在身边儿陪着,啥也看过了啥也碰过了,想赖都赖不掉喽!——老爷您说,给咱们的小孙儿起个什么名字好?”
不去管老伴儿的抱孙心切,冷大人心里头却有自己的一番盘算:知子莫若父,儿子对他并没有完全实话实说,究竟这姑娘是何来历还不清楚,普通百姓又怎会身中如此残忍的剧毒呢?冷大人私下里找来高兴和陈默细细盘问过,俩小子也是支支吾吾暧昧不明地说不出个一二三来,这让冷大人心中更加的起疑了。
那帮御医每天在宫中值完班后就会聚到冷府上来给心儿会诊,一大伙老头子霸占了冷落的书房,各类医书方子铺满了冷落的大书案,十几颗皓首白头凑作一堆你争我辩好不热闹。然而十来天的时间过去了,御医们的会诊没有丝毫进展,冷落的一张俊脸越来越冷,眉头也皱得越来越紧:多耽搁一天,心儿就多受一天的罪,她此刻说不了话,所以他不确定她是否还能撑得住,是否已濒临崩溃的边缘。有的时候他甚至想,实在不行……实在不行就让心儿安安静静毫地痛苦的这么去了罢,这样耗着她实在太过残忍。可他舍不得,有一线希望在他也不想放弃。
眼看着这帮御医已是黔驴技穷,冷落不得不请人在京都的大街小巷广发医榜,甚至让高兴和陈默以及六扇门的同僚们把医榜内容发回各自家乡,并请当地的熟人代为张贴,所有揭榜的人都可替他代付来往路费和住宿费,一旦能将心儿治好,则会获赠千两赏银。
医榜张贴出去后,揭榜前来试医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个个自信满满地来了、灰头土脸地回去,莫说心儿,就是冷落也几乎要在这一次次的希望破灭中几近绝望。
转眼到了年根儿下,整个京都上到皇宫内院、下至寻常百姓家都沉浸在大节将至的欢庆气氛中,冷府也不例外,满院的下人们来来往往一片忙碌,清扫、擦洗、贴窗花、挂灯笼、打理年货、预备酒席,哪儿哪儿都是语声喧天,唯有冷落和心儿所在的院子里安安静静。
冷落一向不喜太过喧闹,何况心儿中毒在身,恐院子里太闹会吵得她心烦,便不允下人们进来收拾,只管抱了心儿坐到窗前的小榻上,暖暖地晒着太阳,烤着旺旺的炉子,捧了本传奇志异的书慢慢念给她听。
念了几页,停下来问她要不要喝水,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正细问着,便听见有人敲门,道了声进来,见是个传话的丫头,说是府门外有个郎中,揭了医榜,前来给心儿姑娘看诊。
冷落已经习惯了各地的郎中们这样的忽然登门,因而也不觉惊讶,只让丫头去带那郎中进来,自己仍旧继续细问心儿身上各处可有不适,一时那郎中来了还未问完,便让他在门口等着,直到从头到脚全都问过一遍,这才小心翼翼地把心儿抱回床上,落下帐子,只将右腕伸出帐外,而后冷落便在床边椅上坐了,让丫头把那郎中带了进来。
郎中五十岁上下的年纪,须发斑白,身形瘦小,一双眼睛倒是明亮有神,说起话来喉咙略哑,满面是风尘仆仆,显然是才刚从外地赶到京都。
冷落细细询问了一番郎中的家世背景以及执业情况,见郎中不紧不慢地一一答了,这才允他上前来为心儿把脉,而冷落便在旁边眨也不眨地盯着这郎中行事。郎中号了许久的脉,方才捋着胡子抬眼望向冷落道:“敢问冷少爷,病人毒发时是否先失的明、第二日失语、第三日才全身动弹不得的?”
冷落闻言心下不由一动:失明和失去行动力这是在榜文上都写明了的,然而心儿先失明、再失语,最后才失去行动力这一点却是除了他谁也不知——这郎中倒真有些本事,居然连此点都能诊得出来,莫非这一回有可能成功?
压住心中重新升腾起来的希望火苗,冷落面上淡淡地道:“正是。敢问先生可有良策?”
这郎中皱了皱眉头,沉声道:“老朽行医看病数十年,遇到过的疑难杂症数不胜数,这一例毒症倒也曾经手过一次,虽然不完全相似,却也有相通之处。且待老朽细细琢磨一下这症状,草拟个方子出来,为方便随时为病人诊治,老朽有个不情之请:望少爷能允许老朽暂居此房附近,不知能允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