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安睫毛微动了两下,没有睁眼,只侧了个身,仿似没有听见一般,仍是眯着。那小厮见此也不再打扰,只躬身退下了。
屋外,雪下得越来越大,直把万物染成了白色,也包括伫立在院中的林景皓。他的头顶,肩膀,已经落了一层雪,额头、脸颊、鼻尖、手掌全都冻得通红,却仍是笔直的站着,一动不动。
刘子安只在屋内安然歇着,似是完全忘了屋外雪地里还站着个人,许久,终是睁开了眼,坐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身子,却也不提林景皓,只喝了口茶,对一旁伺候的小厮道:“宝儿,可多久没和你下棋了,你最近可有长进了没?”
宝儿嘿嘿一笑,道:“那老爷赏脸,指教指教小的。”说着,忙请刘子安落坐,摆了棋,二人便就下了起来。宝儿间或停下来琢磨,又或者反悔耍赖,刘子安却也不恼,只一脸慈祥的与他说笑着,旁人若是不知,或只当这二人是一对感情甚好的父子。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的棉门帘又被掀开,这回却没人进来,只刚刚进来回话的那个小厮探了个头,冲着宝儿做了个手势,宝儿会意,冲他眨了下眼,那小厮便放下帘子出去了。他二人这一来一往,刘子安自是明白,却假装心在棋局,什么也没看到。
宝儿看了看刘子安的神色,试探着道:“老爷,林大人好像还没走呢。”
刘子安不语,只低头看棋,啧啧道:“下棋的时候最忌分神,你可小心了,只怕你要损兵折将了。”
宝儿见刘子安不理他的话茬儿,也不敢再说,低头看去,自己的一片棋果真被围得死死的,毫无出路,便道:“是小人棋艺不精,只怕这辈子也够不着老爷您分毫。”
刘子安摇摇头,道:“你这棋艺是欠火候,去吧,把林大人叫进来,让他给你指点指点。”
“是。”宝儿得了令,连忙出了,将林景皓让进了屋子。
林景皓甫一进屋,便忙给刘子安请安问好,他在雪地里冻了近一个时辰,只觉四肢僵硬,好像身体里的血液都结成冰了似的,这会儿猛地进到屋里,只觉一阵热气袭来,暖和得竟有些发晕。
刘子安只像没事人似的说道:“你来得正好,可个宝儿做个军师。”
林景皓看了看棋局,不敢多言,只是称是。
这边宝儿已经搬了椅子,请林景皓坐在一旁,自己又坐回原位,继续这棋局。
“林大人事忙,如何有空来看老夫这行将就木之人。”刘子安说着,随手落了枚子,却也不正眼看林景皓。
林景皓忙道:“下官听闻大人身体迁安,特来探望大人。”
刘子安鼻中一哼,叹道:“难得啊难得,难得你还想着老夫,老夫以为林大人有美相伴,这眼里就容不下旁人了呢。”
“下官不敢。”林景皓道。
刘子安动作停住,斜睨着林景皓,冷语道:“你有什么不敢的?你连老夫都敢算计,这世上可还有你不敢的?”
林景皓心中一颤,面上只作出茫然的样子,道:“下官不知大人的意思。”
“不知?”刘子安勾了勾嘴角,“我当你上次去商泽是怕旁人办事不利,不想竟是收集钳制老夫的证据去了。”
林景皓脸上虽仍是平静,只眸中却闪过一丝惊色,虽只有一瞬,却也被刘子安看得清楚,只听刘子安道:“那诗集中暗藏账册,除了卢秉义和老夫,没人知道解读地方法,卢秉义将它给你之前在上面又做了别的手脚,只防被人偷看了去。不想你林大人却真是聪明,到底被你给想出了解读之法,只怕你不但看了,或是已经抄录了副本吧。只是可惜,你聪明反被聪明误,懂得偷吃,却不懂得擦嘴,可被老夫看出来啦。”
或是屋子里火烧得太旺,或是因为心虚,又或是刘子安的话太过于咄咄逼人,林景皓此时额上竟是有些冒汗,再不敢多说一句,只怕越说越错。
“你看去做什么?是为了满足好奇心?还是等着有朝一日拿他钳制老夫?又或者想在佳人之前献宝?求些恩宠?”刘子安顿了顿,落了一枚棋子,复又不屑的笑道,“可惜啊可惜,你这儿一个劲儿的费力,人家未必领情,她这一招暗度陈仓,不止瞒了天下,只怕连你这枕边人也瞒了去。”
刘子安这番话说得云淡风轻,然,字字句句都说进了林景皓的心里。
清晨初兰被皇帝急诏入宫说话,他心知必与平阳之乱有关。不出半日,从宫中传来消息,只说平阳府尹递上折子,上奏因有奉郡赵家大肆放粮,故而平阳府粮价渐平。此时再想初兰这些日子的表现,他终是恍然大悟,以初兰的性子,商泽闹得那么凶,她不可能不心烦意乱,可她这几日却似一切如常,如今看来,可不是因为她早有盘算,胸有成竹了吗?再往前想,商泽那场大火到底是谁放的,他心中也便明了了。其实这事原不难猜,只想所有与此事有关的人,谁都没有理由去放那场火,只有初兰或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