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喝过一口梨花白,只闻那酒香便觉舒服。
半晌听不到回答,我转头去看他,他背靠着巨石,同样仰望夜空,不知在想什么。我挪到他身边,靠在他膝上,又闻到梨花白的清香。
这酒,以入了他的血,他的心,这味,只怕一世也散不去了。
心头泛上了点点苦涩,这涩意又一点点涌上了眼睛,或许酒会让人失控,我抬手捂着眼睛,大口地喘息着,不让眼泪涌出来。
可是破碎的哽咽到底溢出了喉咙,一只手轻轻抚过我的脸颊,揽住我的肩膀。
“婉婉,别哭。”
靠在他怀里,我再也忍不住眼泪。
我不是婉婉,我是浅浅!
我是浅浅,是白浅,为什么你心底眼底只有婉婉!
是不是一百个一千个活的浅浅也比不上死了的婉婉!
我以为时间可以治愈伤口,时间可以让人遗忘过去,难道是我错了,抑或是时间错了?
他们能有多少时光呢?难道我们这五年,还比不上她留给他的记忆吗?
在昆仑呆了两年,寒玉功突破了第四重,寄墨山庄的信也寄到了。
接二连三的信件急催,李执不得不动身回去。
李鸾的妻子添了儿子,李显又开始催着李执成婚了,连对象都已选好,是名剑山庄的三姑娘海棠。
李显似乎下定了决心,让李执非娶不可,李执一杯接一杯地灌着酒,我静静坐在一旁,半晌,问道:“你会娶她吗?”
李执停下酒杯,偏转了头看我。“为什么这么问?”
我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提醒他。“二姐……”
他眼底浮上了一层痛楚,随即转过头去。“我自然不会忘了婉婉。”
蓦地觉得悲哀,我竟只能用二姐的名字来阻止他成亲。
李执咬紧牙关,宁死不娶,被李显一掌拍在胸口,一口鲜血吐出,血色尽无。李显在出手之后也后悔了,拂袖而去。
李执却在床上躺了大半年,他是故意不想痊愈。
二姐给他留下的伤,至今也仍未痊愈。
病方好,我们又离开了寄墨山庄,这次却是去了洛阳,他开始接管庄里的生意,从一个江湖人变成生意人。
而李显,大概是真正死心了。
武林大会过后,薛南意来找我,问我为什么没有去。
听着他的责问,看到他眼底的关心,我突然觉得好笑。“我为什么一定要去呢?”
李执既然退出江湖,我也不再是江湖人了。
薛南意有些失望,却在李府附近住下,比在昆仑时更频繁地来串门。
李执对薛南意的纠缠有些不悦,但他掩藏得很好,或许是因为他对大多数人都是一副冷面孔,所以薛南意对他的冷漠也不以为意,但我却清楚地明白这两者的不同。
李执,你在意的,对不对?
我已经十五岁了,已经长大了,你看得到吗?
这些年来,我身上再无一丝婉婉的痕迹了,李执对我也越来越疏远了,他变得繁忙,出入于各种场所,我见到他的时间越来越少。有时候半夜听到他的脚步声经过我的房前,顿了一顿,才回到自己的房间。那一刻,我的心跳几乎停止了。可从未有一刻他如我所愿地推门进来。
没有。
他身上有青楼脂粉的气味,掩去了梨花香,我皱眉,不悦。薛南意说:“男人逢场作戏反而容易,有需求,无感情,好聚好散。”
我听着他有些散乱的脚步声自我房前经过,听到门吱呀一声打开,又吱呀一声关上。犹豫半晌,终于下定决心打开他的房门,悄悄走到他床前。
扑鼻的酒味,却是女儿红。
生意场上的觥筹交错,谁与他共饮梨花白,他又愿意与谁共饮梨花白?
他醉得厉害,吐出来的气息灼热非常。我解开他的外衣披到床边的架子上,心里难过,又是那种欲哭不哭的酸意。脱去他的鞋,帮他盖好被子,忍不住用手抚过他发烫的脸颊,却被他一把抓住。
我的手凉,或许他是贪恋这凉意,抓着我的手在脸颊边摩挲,听到他口中含糊不清唤着一个名字,我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浅浅……浅浅……”
我的手在他掌中颤抖,忍了多年的眼泪终于一滴滴落下。
你心中有我的,是吗?
原来我在你心里的分量,比我自己以为的,还要重上许多。
我常常在想,我爱的是到底是谁?
是深爱我二姐的李执?
我羡慕二姐拥有这样的感情,想象着李执用望着二姐的深情凝视我,心里便不可抑制地颤抖。
我像一个化脾气的孩子,想要抢夺姐姐最喜欢的玩具,即便那是我最爱的姐姐。抢到手之后,便不再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