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父岂能不知?”郑府老太爷叹息,“只是如今,和蒙家阿虎小子的婚约,再也不成。隐瞒着嫁过去,将来蒙家知道就是泼天大祸;不隐瞒,七丫头死路一条,蒙家也断然不会再娶。更棘手的是,离王殿下一力要娶七丫头,话说到这个地步,真要拒绝,以他xing子,只怕我郑府依旧是泼天大祸,往日里我郑府还可以依仗士林地位,清流名声,不畏权贵为难,但如今他可是七丫头的恩人,再要不近qíng理,闹起来,我郑府失了名声也失了援助,怕是不得下场啊……”
众人神色凛然,郑家老太爷一声长叹,“去备厚礼,将此事原原本本秘密告知蒙家,退了亲吧!”
众人唏嘘散去,堂下听着的嬷嬷,急匆匆便转身,冲进后院,将前头男人们计议的结果,告知了后头女眷们。
女眷们也不知是该欢喜还是为难,算是绝处逢生,可是总透着那么一股让人不安心的味儿,郑七小姐听后,脸色白白的,却没有说什么,哭泣也渐渐止了。
女眷们便以为她回心转意,想着有命总比没命好,寻常女人遇上这事已经是绝路,如今也算峰回路转,甚至可以说因祸得福,想必郑七小姐不会再寻死,便嘱咐嬷嬷好生照顾,人群散去。
郑七小姐在窗下发了一阵呆,便说倦极要睡,丫鬟婆子伺候着铺了chuáng,看着小姐和衣上chuáng,放下帐子,各自退去。
过了一会,院子里渐渐安静下来,郑七小姐从chuáng上慢慢坐起。
一室huáng昏残阳金亮,她在光线中纤长明媚,却白如石膏。美得失了生命。
她慢慢下chuáng,着了软底鞋,半掀的帐帘内露出半个隆起的被窝卷儿,看上去依旧有人熟睡。
随即她悄然步出门外,她的时间拿捏得很准,此刻大丫鬟们一般在别室整理做针线,婆子们则应该去大厨房拿晚饭,大部分佣仆都在前头吃饭,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她悄悄出了院子,捡偏僻的路走,绕过自家经常有人来往的花园,一直走到院子西侧一处看上去有些yīn森的竹林边。
竹林里她记得有口井。很多年前有个丫鬟在此投井,之后这竹林及其附近再无人来,又靠着后墙,僻静得很。
她进入竹林,果然看见孤零零的生了青苔的井台,在黯淡的夕阳碎光中寒气森森。
竹林长久没人来,长势茂密,身子在狭窄的竹子间fèng中穿过,冰冷的竹叶划过脸颊,边缘锋利,似有微痛。
然而不觉得,也不在乎,命都无所谓了,容颜又算得了什么?
她麻木地走到井台边,隐约似乎听见墙那边有些响动,却也不想理会,游魂般地坐在井台上,仔细看了看井下,有水,深幽如渊,倒映着她的脸支离破碎。
她对着后院的方向,静静凝视一会,忽然回头,觉得背后似有目光凝注,然而身后只有幽篁森森,竹叶将残阳光影剪碎。
望了一会儿,她默不作声转个方向,身子往井下一栽——
“咻。”
什么东西声音尖锐地飞来,啪啪打断几根竹竿,她肩膀一麻,忽然就不能动了。
身子还在向前倾,眼看要僵硬地栽进井里,头顶风声掠过,一人从墙那边跃来,快速地踏断一地竹木,伸手扶住了她。
那人将她扶下井台,背对井台坐好,才伸手一拍,将她肩膀xué道拍开,皱眉问一句:“你这姑娘是怎么了?好端端怎么寻死?”
说着目光上下一打量,眉头又是一皱。
郑七小姐眼神悠悠地转回来,才看见面前的男子,将近三十模样,偏瘦,偏黑,脸上有风霜之色,眼睛却是有神,正上下打量她,眼神却不见猥亵,隐隐有些疑惑。
寻死又寻不成,反而在这荒僻之地遇见陌生男子,她此刻最最不愿遇见的就是陌生男人,一言不发起身,转身就走。
男子跟着站起身来,并没有拉她,看她走了几步,忽然道:“姑娘可认得郑七小姐?”
郑七小姐身子一震,没有回头,步伐越发快了。
男子盯着她背影,目光落在她腰上青玉佩结之上,道:“听闻郑家书香门第,小姐同少爷一般,佩古篆文青玉饰,想必姑娘是郑七小姐的姐妹。在下蒙虎,路过此地,从帝歌丽人堂捎来了一些薄礼,想请姑娘代为转jiāo郑七小姐。”
蒙虎说着说着,黑脸有些发红,自己也知道这要求有点唐突,他回到蒙国,路过郑府,心血来cháo,爬墙头想看未婚妻一眼,爬上墙头便后悔了,这么冒失,人家又是家教谨严的书香世家,莫要做孟làng之行被人家看轻了才好,正要离去,谁知道就遇上了有人自尽,哪里还能不管?只是此刻说起来未免脸红,只得搓着手讪讪地道:“我知道我不该这时候拜访郑府,却又想着瞧上郑府一眼,而且丽人堂这款香薰,需要尽早使用,等我回蒙城再送过来,怕就没了香气,所以才……”又上前一步,恳切地道,“不知道姑娘有什么为难心事,总之要放开心怀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