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滢,考上了!考上了!考上了啊!!”
“什么?”我晕头胀脑:“林卡你该减肥了,你冲击力太大,我鼻子快瘪了。”
“考研,你考上了,是录取通知书!”林卡紧紧抱住我,我的脖子也快要断了。然而在我断气之前,我还是听见这句令我的大脑蓦地一涨的话,瞬间令我以为自己发生了幻听!
“什么?”我抢过林卡手里已被撕开的信封,果然是中国传媒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啊!
然而,慢着——挂号信不是要本人签收吗?
“是我对阿姨说我先帮你看看,如果是录取通知书就给你,如果不是就扔掉。阿姨不信任我,一定要跟上来看看。”
她回手一指,门口是收发室阿姨的笑脸:“祝贺你啊,同学。”
祝贺你啊!
祝贺你啊!
……
这一天,是我一生中收获快乐与祝福最多的一天。冥冥中,我似乎可以看到,命运的船在时光的河道上,轻轻巧巧,再次拐了一个弯。而天空中那些浓墨重彩的红色,“呼啦”一下子,涂满我整个的生命。
我的心几乎快要飞起来了,迫不及待想要和人分享我的喜悦。以及,说谢谢。
妈妈,谢谢你。
林卡,谢谢你。
郑扬,谢谢你。
Adrian,谢谢你。
18-2
六月,花树里胡同口的两棵芙蓉树又该开花了。开花的时候,许多人该说“再见”了。
艺术学院门口的小饭店里每天都有吃散伙饭的人群,时常有人喝得酩酊大醉。美术系油画专业的男生集体剃了光头,说要缅怀行将结束的大学时代。校园里每天都有情侣分手,昔日美好的爱情在生活的现实面前因为别离而溃不成军。
我主持的最后一期《彩虹桥》主题就是“离别”。而我从这一天开始,也将把关于这里的一切——三号直播间的灯光、随处可见的台标、空气里紧张而有条不紊的味道,当作回忆。
节目录制完后,栏目组举行了小型的告别会。
栏目主任喝多了。四十几岁的人像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一样大口喝啤酒,在KTV包间里抢话筒,然后拍我肩膀:“课余时间如果想做社会实践可以给我电话,我哥们在北京电视台。”
见我点头,又叹口气:“陶滢,你是好孩子,有时间该让你和我儿子聊聊。那小子整天不务正业,电脑玩得不错,就是学习上让人操心。他要是像你一样用功,我得省多少心?”
我一愣,继而笑。栏目主任看到了,瞪眼看我:“我说真的,你别不信。你父母的教育多成功,不像我,忙得都顾不上儿子。”
中年人的絮叨果然极其具有杀伤力,听得我昏昏欲睡却仍然要做出投入状。我强打精神环顾四周,发现KTV包间昏暗的灯光下同事们正在争抢麦克风,而主人还在絮叨“你是好孩子啊你是个好孩子”……
我突然有一会儿的失神:我的父母教育成功?我是好孩子?
忍不住想起中学时代作业本上丁爷爷替外婆签的名字,想起了没有父母帮忙检查作业的愤怒与不甘,也想起了那些惹老师生气的时光和卷子上火红的叉……那时的陶滢和今天的陶滢,是一个人吗?那个不知道什么是梦想,每天忙着看课外书的陶滢,和今天这个一步一个脚印,清楚自己的愿望并每天都努力向目标靠拢的陶滢,是一个人吗?
我孤独的童年、受伤的少年和光彩的青年时代,多么奇异地组成一道蜿蜒曲折的风景。
正走神,栏目摄像塞一个麦克风到我手里:“陶滢别发呆,唱个歌嘛。”
唱就唱。
冲摄像挥挥手:“《隐形的翅膀》,谢谢。”
他一愣,耸一下肩膀,还是点了歌,然后按“优先”。
前奏很快响起来,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了。
我唱:每一次都在徘徊孤单中坚强,每一次就算很受伤也不闪泪光……
谁说一定要闪泪光?
被老师骂、被同学嘲笑、被喜欢的人欺骗、被想要走的路累得筋疲力尽,这些,都是可以走过去的,也是可以被忘记的,想要不哭泣,就可以不要见泪光。
七年时间里,原来,所谓的成长,就是拥有更加强大的心灵,可以豁达从容。
栏目主任微醉了,目光迷离地看着屏幕,舌头有些大:“这个歌星是谁?声音很像小陶嘛。”
周围的人“轰”地一下笑翻了。
摄像拍着主任肩膀:“主任,您的耳朵越来越灵光啦!”
我也随着笑。
告别会在深夜结束,摄像开着他的白色Golf送我回学校。
走到校门口的时候,看见劈头盖脸张贴着的红色长横幅,上面写着“到农村去,到基层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摄像开始笑,几乎笑弯了腰,然后哆嗦着和我握手:“恭喜你陶滢,你将要去农村和基层了,有空回城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