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起来,虽然他长得略略影响京城市容,又爱贪小便宜偷几根冰糖葫芦,可一张小肥脸捏起来格外顺手。最近又新成为了武林高手,倒叫我跌破眼珠,刮目相看了。说到底,他服侍本王十八年,本王心里想些什么,只消一个眼神他便能心领神会。
唉,圆润呐,想不到你在我生命中竟占据着如此重要的地位……
这厢我正无比深切地思念圆润,两名侍卫忽然破门而入,其中一人僵着舌头说:“王爷,今天四您的新婚大喜,魏曾相吩咐小楞来接王爷粗去。”
蓦地,脑中灵光一闪,我猛拍一记脑门——哎呀,糟糕了!
一来,在这里痴迷度日,我竟将四月十八要与袁君华成婚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二来,依照姜国礼制,亲王大婚乃举国盛事,礼同帝王纳妃。王爷与王妃需先往太庙拜祭神鬼天地、列祖列宗,接受百官朝拜。结束后,还要同皇上一道环城游行,接受百姓朝贺。老狐狸密谋造反,必定利用此大好时机图谋不轨。
搞不好,还会逼宫什么的!
那人将我双手反绑,双眼蒙住,请我坐进一顶软轿之中。我思前想后,怎么都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好像漏了些什么,无论如何都串不到一起。
晃晃悠悠了许久,软轿终于停下。那人解开我手上的束缚,我扯下黑布睁开眼,当时就震惊了——四周挤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人人伸长脖子朝同一个方向张望,时不时地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我奇道:“船家,他们在看什么?”
船家笑眯眯地回答说:“粗王大婚。”
粗王……楚王……嗳,不就是我!
我惊道:“本尊在这里,谁谁谁大婚?!”
“当兰四您的替森啦。”
“什、什么?”我囧囧有神地看他,没听明白。
“替森。”
替身……
我不禁嘴角抽搐,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事,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如此想来,我终于明白哪里不对劲了——婚期定在四月十八,按照祖宗规矩,四月十五我便要进宫学习礼仪。魏丞相直到今天才放我出来,敢情前几天的学习都是替身代劳么……
我扶额叹息,居然都没人看出来,这群人到底是有多不关心我。
“……那我呢?”
“王爷自接洞房。”船家说完,暧昧地嘿嘿一笑。
我一噎,干笑两声,道:“魏丞相好贴心啊,像小棉袄一样……”
不消片刻的功夫,皇家仪仗队便从南面而来,声势浩大。礼乐丝竹,轻歌曼舞,漫天飞舞的玫瑰花瓣中,辇车踏香而来。
袁君华一袭火红的喜袍,意气风发地骑一匹白马,不疾不徐地朝百姓挥手。头一次见他穿如此张扬的颜色,一时竟惊为天人,愈发显得风姿卓然。“我”则坐在辇车之内,隔着轻纱流苏,依稀望见伊人倩影,似见非见,看不真切。
“哎呀呀,袁将军一表人才,嫁给楚王那个老色鬼,真是暴殄天物,可惜啊可惜……”
老色鬼……
“可不就是嘛!还始乱终弃,连苏神医那等妙人都狠心抛弃,真是人神共愤啊!哎哟,我的小苏苏……妈的,我咒她下辈子当尼姑!”
“我们家袁袁也可怜呐,从此难逃楚王的魔爪了哟……我,我咒她下辈子当男人!”
“不对,咒她下辈子当太监……”
“也不对,咒她下辈子不是人……”
尼姑……男人……太监……不是人……
我听不下去了,忍不住为自己辩解道:“姑娘此言差矣。子非鱼,焉知鱼之苦。也许楚王有不得已的苦衷也说不定,她自始至终只爱苏越清一人。奈何天不遂人愿,皇上棒打鸳鸯,非要她嫁给袁君华……”
“你谁啊你!”袁派不满意了,瞪我道:“你当你看戏呐?还苦衷?让她娶袁袁还亏待她了是不?!她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货色!”
苏派也不对付了:“就是,长成那样还花心。我们苏苏对着她,连饭都吃不下,啧啧,难怪瘦得弱风扶柳。我三姨娘的二表舅的四姑姑在宫里当差,说楚王长得面黑如碳,三角眼,大蒜鼻,腊肠嘴,不堪入目!”
三滴冷汗速速挂下,我惊悚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虽不能说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好歹也能算是清丽秀婉如花似玉嘛。什么黑如碳、三角眼、腊肠嘴之类的,未免太怪力乱神了吧。
唉,这真是个是非不分,黑白颠倒的世界。
船家怕生事端,便带着我和一干狗腿们默默地闪到一边。我万分惆怅,明媚忧伤地抬起头,无语凝噎地仰望本王与袁君华这场盛大的婚礼。心里如何都有些不是滋味,虽然我讨厌袁君华,可结婚这等大事这辈子就一次,居然还是由替身代劳,本尊只有在旁边干瞪眼的份儿,那这婚我到底算结还是没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