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朕说不行,就是不行。”
他怔住,蓦地气势加强朗声道:“请皇上以国事为重。”
我冷笑,字字句句反问他:“朕何时不以国事为重了?和亲是国事,难道朕纳皇夫便不是国事了?有道是攘外必先安内,和亲番邦固然重要,但经此一劫,皇室凋零,为防别有居心之人再次作乱,兴旺皇室乃是当务之急。朕想请问王学士,难道诞育大姜皇嗣便不重要了?”
想来舅舅没有料想我会如此直白地说明要纳苏越清为皇夫,不禁大吃一惊,旋即试图分析其中利害关系,“可苏越清是李元皓指名道姓的驸马人选,直接拒绝恐怕会有碍两国邦交吧?”
“我姜国乃泱泱华夏大国,岂能任他蛮夷之邦差遣使唤?他们要谁,我们便给谁,试问国威何在?况且,姜国从未有过和亲的先例,便是战败之时,先帝亦是断然拒绝遥辇国皇子的提婚请求,难道要朕开此屈辱的先例?”
字字句句,掷地有声,舅舅果真被我唬住了。愣了许久,见我神色坚定,他又改温言相劝:“皇上,皇夫之位非同小可,皇上初登帝位,江山尚未坐稳,宜选家世渊博的重臣之子纳为皇夫,以巩固统治,稳定朝纲。就算不喜欢也没关系,姜国人才济济,青年才俊多如牛毛,皇上不如广开后宫、公选秀男,相信定能找到合皇上心意的男妃。”
哼,政治联姻?我顶恨这些盲婚哑嫁、包办婚姻,明知道我钟情苏越清,还跟我摆什么选秀男的腔调!
我不悦道:“王学士也说青年才俊多如牛毛,就算要和亲,为何不能另挑个出众的送过去和亲?再者说,朕要拉拢忠臣良将,为何非要通过联姻这么古板陈旧的方式?王学士是在质疑朕的能力吗?”
我不是再耍君威,从前我听他的话嫁给袁君华,差点与苏越清此生错过。所谓犯错一次是失误,犯错两次是傻逼,我绝对不要做傻逼。
“微臣不敢……”我是真的爆发了,他惶恐地低眉,这才像个做臣子的样子。
“此事无须多言,倘若苏越清真的想当昭君文成,叫他自己来向朕说明。”我身心俱寒,顷刻间只觉得无比疲倦,揉了揉额角,道:“朕累了,跪安吧。”
夜色渐沉,侍女在延福宫内点起宫灯,柔和的烛火笼罩在半透明的茜纱灯罩里,散发出淡淡的光晕,将空荡荡的宫殿衬得越发寂寥。
圆润见我心情不好,特意将晚膳传到内殿来。我恹恹地靠在软榻上,只觉得万念俱灰,就算龙肉摆在面前都没胃口了。
圆润焦急道:“皇上,您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这样不吃不喝的可不行啊……您保重龙体,多少吃一点吧。”
我撇撇嘴,不高兴地瞪他:“我不想听你叫我皇上,这个称呼太不吉利了。”
他一噎,囧道:“那……那奴才叫您什么?”
其实我还是喜欢听人家叫我王爷,王爷是爷,多么牛逼闪闪的称呼啊!连自称都是本王,两个字,现在做了皇上,自称朕,一个字,倒退了。
我想了想,随口道:“……叫老大吧。”
“老、老大……”圆润的绿豆小眼颇有些怜悯地望着我。
“嗯,天牢那边打点好了没有?”
“回皇……老大,一切安排妥当,就等您的发话了。”
我迫不及待地站起来,“还等什么?摆驾!”
潮湿黑暗的天牢尽头,我终于见到了奄奄一息的袁君华。他倒在一堆茅草铺成的“榻”上,面色惨白如纸,全无人色,双唇因干裂而破开几道殷红的口子。
我拍了拍他的脸,轻轻地叫他名字,他似乎意识恍惚,好半天才睁开眼睛。那曾经双灵气逼人、似笑非笑的眼眸此刻变得空洞而迷茫,目光仿佛没有焦点。
我伸手探他的额间,滚烫。视线下滑到他的颈间,一片熟悉的猩红疮口使我不由得大骇,一阵眩晕袭来,堪堪跌坐在地上。
强自镇定半晌,我勉强将他扶起来,他浑身瘫软,整个人软趴趴地倚在我身上。我吃力地摇他的肩,问:“袁君华,你还认得我是谁吗?”
“瑶……”他抬眼看我,好像在努力分辨着什么,“你……是瑶落?”
我差点就喜极而泣了,忙道:“是,是我。袁君华,你觉得怎么样?”
他扯出一个淡然地笑,满不在乎道:“暂时死不了。”
“老狐狸喂你吃七星寒骨散是不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用鼻子哼哼一声,说:“就是那晚……”
愧疚之感油然而生,我默然片刻,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仿佛看出我的自责,费劲地抬起手碰了碰我的脸颊,笑说:“不要难过,很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