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这么问了,定然是觉得当讲的。我遂点了点头,和善地与她道:“你说便是。”
她又开始哭了,“夫人,您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公子一直责怪自己没能护您周全。他每日都要来漱玉斋。他望着您从前绣给他的鸳鸯锦不停地叹息,有时一坐便是一整夜,直到天亮时才红着眼睛离开……”
她的这番话教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我并不是不知道裴览的用心良苦,我也知道我失踪的这段时日他所承受的折磨。我所受的不过是皮肉之苦,如今已然痊愈,但他却心有惴惴,日夜饱受思念与自责的煎熬,无计消除,无处排遣。
希音曾笑我对于感情之事迟钝得紧,直到经历了今日此劫,我才清楚地意识到我所爱的人是希音。我的心里满满的都是他,再也装不下其他人。
啧,背了情债的滋味真真不好受。
我搓了搓手,斟酌道:“这个……安安姑娘啊,你看我既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记得你家公子是谁,不如你劝劝你家公子,抛开过往向前看。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对不对?更何况,我连花都算不上啊!”
孰料,闻言她竟哭得越发伤心起来,由小声啜泣变为嚎啕大哭,眼看就有一发不可收拾的趋势。我顿觉太阳穴给力地跳了两记,一时间颇为头疼。
我无奈地捏了捏眉心,改口问道:“那你能告诉我,我为何会离开裴览独自前往青城山吗?”
“奴婢不能说……”她抽抽嗒嗒道:“公子说,若是夫人有想知道的事,不妨亲自去问他。”
我:“……”
☆、第三十五章
心中千头万绪,我辗转反侧,整夜难以入眠。一闭上眼,裴览和希音的面庞便在眼前交替出现,挥之不去。
好不容易熬到天际泛白,我便再也躺不住,索性起身洗漱。这厢我将将要翻身下床,抬眼间,赫然发觉安安正趴在我的床畔。她仿佛睡得很沉,清秀的小脸上犹有昨夜的泪痕。我极尽小心地绕开她,不料人品实在紧缺,这厢一只脚刚着地,右手手肘便猛地磕在床栏上。我登时疼得龇牙咧嘴直抽冷气,安安在这惊天动地的动静中终于醒来。
她透着惺忪的睡眼,迷蒙地将我望着,问道:“娘娘,您醒了?”
娘娘?
我蓦然愣住,心中疑窦顿生,问道:“安安,你方才叫我什么?”
她一愣,瞬间便清醒过来,旋即豁地站起身,如梦初醒般的连连摇头,道:“没、没什么……奴婢方才喊您夫人,对,是夫人!”
我盯着她,“不对,我方才明明听见你叫我……娘娘?你实话告诉我,我是谁?”
“奴婢真的没有喊您娘娘,奴婢、奴婢……一定是您刚睡醒,所以听错了!”她拼命压低脑袋,目光闪烁不敢直视我,分明是有所隐瞒。“娘娘……啊不,夫人,夫人,奴婢这就去打水给您洗漱梳妆。”说完,逃也似的跑出了房间。
我皱眉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疑惑之感愈发强烈。倘若我没有听错,她方才分明叫我“娘娘”,便是三岁稚童也明白这个称呼所代表的含义。裴乃国姓,太祖裴显之生于草莽,不愤前朝哀帝□虐民,遂揭竿而起,直捣黄龙,代姜立许。裴览身世显赫毋庸置疑,关键在于他姓裴啊!
难不成,他竟是……当今天子吗?
转念一想,我又立刻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世人皆知当今圣上已过不惑之年,而裴览则年纪轻轻,不过二十又三,相差甚远啊甚远。
那他究竟会是谁呢?是王爷?是皇子?还是其他皇亲国戚?书到用时方恨少,早知我便该多了解一些皇家的八卦秘闻。
这般一想,我不禁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曾经话本中读到过这么一句话,大约是一位末代皇帝临终遗言,道是“愿生生世世,不复生帝王之家”。自古皇家多是非,宫廷如牢笼,若是我当真随裴览回去,那我下半辈子岂不彻底玩完了……嗯,决不能跟他走!
***
晨风轻抚,天边的朝霞灿若云锦,空气中弥漫淡淡的荷花香。
一切收拾停当,我打算去探望裴览的伤势,这厢刚踏进后花园,遥遥望见希音和那名叫于彬的侍卫正站在不远处交谈。希音着一袭白衣,身姿颀秀,宛若江南紫竹。晨辉在他的身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泽,这般看去,竟若天神临世。
我快步向他走去,扬声唤道:“圣僧。”
他偏头望我,唇畔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道:“小梅,怎么起得这么早,不多睡一会儿吗?”由于一夜未眠,那双星眸之中布满血丝,略显苍白的面上依稀有几分疲倦之色。
我说:“我……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