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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奴(901)

她盯着他散乱的头发,脸上流露出淡淡的怜惜之意。“四太子,你觉得痛苦么?”

他被这怜悯的目光所欣喜,以为她终究还是动了恻隐之心,急急回答:“痛苦死了,我再也不想经历这样的痛苦……”

“四太子,这才是开始呢!算不得什么。何况,只是肉体上的。更深的痛苦,你还没有领略过。”

欣喜变为愤怒:“花溶,我恨你,有时恨不得杀死你!”

“当然!我毫不怀疑,你会寻机将我杀掉。可是,在这之前,我们彼此都还有利用价值,不是么?”

他再次跃起身,想揍她或者跟她拼命,可是,身子依旧软瘫得提不起一丝力气。

“四太子,这种痛苦真的算不了什么!临安一战,我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方,那种痛,不是时断时续,而是时时刻刻,连坐卧连饮食连方便都没法自己解决……这样的痛苦,我经历了大半年,多次咒骂老天为何还要让我活着受罪……”

他急切地问:“是谁救了你?是秦大王?”

她不答,继续说,“肉体的痛苦还不是最大的痛苦。当你疯狂的想见到一个人,却怎么也见不到的感觉。你仔细回想,想不起他的脸,就连梦里,也总是梦不到……”她咬牙切齿,“我更恨你!若不是你杀了鹏举,我怎会再也见不到他?”

他半晌无语。

“可是,花溶,我没杀你,我从没想要杀你!而你,却对我下手,目睹我的痛苦,毫不悲悯。”

“你杀了鹏举,就等于杀了我!”

她躺在床上,眼里满是泪光。

“你再折磨我,岳鹏举也死了,就算我马上死了,他也活不过来了。哈哈哈,花溶,你很伤心是吧?再怎么伤心,他也死了,变成了一把白骨……”

“你也会是一堆白骨。”

“好,我就等着让你把我变成一堆白骨。花溶,我等着你。”

帐篷里一瞬间陷入了一种可怕的沉寂,无声无息,如两个在地狱门口徘徊的幽灵,互相已经失去了温度,只能飘忽着飞来飞去,却永远不可能靠近哪怕是一点点。

倦意慢慢袭来,泪水浸染的眼睛干涩到疼痛。迷迷糊糊里,仿佛是战场,无边无际的血腥,小商桥的尸体,临安城的追杀……她压抑不住,在黑暗里抽搐。

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身边的碎片像一片来不及打扫的战场,断臂残肢,硝烟弥漫,人和人之间,就是一场永远的战争。

两个人隔着一堆碎裂的战场。

“花溶,你再也不许给儿子穿宋服,你自己也不许穿!”

“金兀术,你现在还有什么本钱在我面前说三道四?”

他又要跳起来,腿却挪不动,嚎啕半夜,嘴里那么焦渴,嗅嗅四周,能闻到冷茶的芬芳,她煎的茶的美妙。他的手摸索着,找不到一个完整的杯子。

“花溶,我渴了,我要喝水。”

她充耳不闻。

“花溶,我渴了,快,我要喝水……”他声嘶力竭,“花溶,我求你了,我要喝水……”

“来人,送四太子回去……”

“滚出去,谁也不许进来。”他愤怒地咒骂,“我就不出去,不遂你的心意,偏不,我不喝水了。”

月光照着他干裂的嘴唇,终究是疲倦已极,倒在地上,沉沉睡去。

花溶听着他沉重的呼吸声,也不知道心底是什么滋味。杀王君华,杀秦桧,杀赵德基,金兀术呢?

这是一个阴天。

花溶睁开眼睛,眼皮是倦的,浑身是软的,神智也有些麻木。她坐起来,满地的碎片,一屋的凌乱,仿佛曾被一条野猪闯进来肆虐。

她的目光落在地上,一个人乞丐般躺在碎片堆里,睡得正沉。多年的军旅生涯,再怎么艰难都能睡着,金兀术,他终究还是军人作风,不曾被这些年的荣华富贵泯灭了斗志。

她慢慢起身,绕过他,走出帐篷。

绿的草,绿的树,她听得后面微微的脚步声,是陆文龙满脸的担忧:“妈妈,阿爹有没有好?”

她看着孩子身上的单衫:“儿子,你怎不换上马装?”

小小的少年羞涩一笑:“我觉得这个比较好看。”

爱美是人的天性,尤其是少年人。

“妈妈,阿爹呢?”

“他还在休息,你别去打扰他。”

他欲言又止:“阿爹到底得了什么病?”

“一点小病,很快就会好的。你放心。”

他从未听妈妈说谎,自然深信不疑。“妈妈,今天我想跟阿爹共进早餐。你也一起,好不好?”

她笑起来,摇摇头:“妈妈还有一点事情,你们先吃。”

他很是失望,花溶暗暗叹息,也不解释,翻身上马,独自往前面的草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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