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太好了。马苏,你这次立了大功。”
说话间,二人已经到了里面的议事处,以前是海盗们大吃大喝,寻欢作乐的大棚屋,现在已经修筑成了一座坚固的大屋,只供首领们议事之用。
马苏虽然向来沉静,也忍不住立即追问:“三叔,大王怎么有了个儿子?”
杨三叔苦笑一声:“可惜大王没有如此好命。这孩子,马苏你该认得。”
“哦?我竟是不知。”
“这是岳鹏举的儿子。”
难怪自己刚刚就觉得这小孩像什么人,只是一时没料道。马苏惊问:“岳相公的儿子怎会再此?”
杨三叔摇头叹息:“可怜岳鹏举一代名将,也朝不保夕……”
马苏这才知道,原来岳鹏举竟然已经完全陷入了绝境。
但杨三叔显然不想多谈此事,只兴致勃勃地转移了话题:“马苏,现在岛上女眷越来越多,许多人都已成家立业。你也不妨选取合心意的女子成个家……”
终身漂泊,何以家为?马苏从未起过成家的念头,不知为何,此刻他忽然想到一张清晰的面孔,藏在心里,从不敢表露的秘密,却越来越深刻,几乎要跳出胸膛。他觉得奇怪,明明是岳鹏举夫妻有难,自己此刻怎会想到天薇公主?
天薇贵为公主又怎会有什么大难?
他看一眼外面,此时艳阳高照,正是午时,心里忽然一阵猛跳,仿佛有人拿刀狠狠地宰割了一下。他觉得有些头晕,急忙扶住额头,墙角的铜壶滴漏里,显示正是午时三刻。
这一日,风雪变成了细密的小雪,午门菜市外面,人山人海,挤满了围观的百姓。一辆囚车辘辘地驶来,周围,是五百名列阵的押送士兵。
“看呀,那就是假公主……”
“真的是假公主?她怎么骗得了那么久?”
“可笑那个驸马,娶了个冒牌货,怎么办哟……”
“冒充公主,罪有应得……”
“她究竟是什么人?”
“听说是一名尼姑冒充的,因为长得像公主,就以假乱真……”
……
议论纷纷里,一个神秘人物正在靠近。他一身南国士子装扮,混在人群里,并不起眼,甚至散播在人群里的众多侍卫,也都三五成群地隐匿得很好,丝毫也不会被人发现行踪。
他看着囚车慢慢驶近,车上的女人披头散发,双目失神,脸颊上一道道的伤痕,嘴角满是乌黑的血迹,早已失去了她昔日姣好的容颜和高贵的气质。
天薇,这是天薇!
尤记刘家寺金营里胆小如鼠的少女、上京府邸初次长成的瞬间惊艳,以及她对小陆文龙的那种真挚的慈爱。小陆文龙也曾经叫她“妈妈”!
这个女人,曾经服侍于自己,也是自己的枕边人之一。如今,她却陷入囚车,一步步走向黄泉。
赵德基果然在午门菜市张榜斩杀自己的亲妹妹。
这本是自己一心要促成的结果,也是自己意料之中的结果,此刻却看得怒火万丈:王君华秦桧这对狗男女,竟敢公然违背自己的命令!
他呼吸急促,再也顾不得是在人多嘴杂的菜市:“武乞迈!”
武乞迈贴在他身后,也是面如土色。
“快去找秦桧、王君华这对狗男女……”
“四太子,万万不可。”
“为何不可?”
“午时三刻已到,一切都来不及了。秦桧既然敢阳奉阴违,想必就早有准备。如今四太子还在临安,一步步都得小心行事。否则,那对狗男女若是翻脸不认人,四太子岂不是会陷入极大危险?”
金兀术紧紧握住拳头,断了两根手指的右手握成很奇怪的形状,如一个愤怒的铁团。自己养的狗,竟然敢反过来咬主人一口。
别人养虎为患,自己却是养狗为患。这一瞬间,但觉来来去去,身边的女人,耶律观音、王君华,一个个,都是随时会篡起来咬人的狠毒的母狗。
行刑即将开始,人群不停往前面拥挤,他也被推搡着,不由自主地往前。一抬眼,心里一震,对面,对面一个女人正拼命地往人群里挤。
她一身黑色衣服,苍白的脸从大大的斗篷里露出来,背后,是她的小弓,隐藏在大斗篷下,只能看到若隐若现的纹路。可是,他清楚——那是花溶,只有她,才有这样的箭。
他移开目光,身子不由自主地往人群里缩,尽管她并未看见自己,可是,骨子里却还是害怕——从未有哪一刻,如此害怕这个女人。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自己,还是赵德基?
他的心跳得几乎要突出胸口:花溶要做什么?她能做什么?这个愚蠢的女人,她这是要劫法场?在这样的大军之下,她岂不是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