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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奴(778)

“鹏举,儿子等着我们……我们接了他就可以走了……”她泪流满面,再也说不下去,她看着丈夫的眼神慢慢黯淡下来。好半晌,她才自言自语,只是说给自己听,安慰自己混乱的思绪:“不行,还有易安居士她们……还有高四姐……还有张弦、于鹏等等……鹏举,我们不能走……”

走不了,怎么走得了?千丝万缕,花溶紧紧贴在丈夫怀里,抱着他的脖子,绝望得浑身发抖。

岳鹏举没有做声,在漫天的大雪里,抱起妻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一直站在雪地里,停滞不前,完全忘记了这是一个多么寒冷的冰雪世界,心里滋生了一个很奇怪的想法:希望这条风雪之路,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雪越来越密集,二人身上已经一片白茫茫,花溶紧紧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剧烈的心跳,他的袍子解开,紧紧包裹住她。那是一种宁静的感觉,天地之间,旁若无人,她也不催促他,心里跟他是一样的想法:无论多么寒冷,如果这条路永远也走不完,那该多好?

“怡园”的门口已经挂满了冰梢,这一年的大雪,空前地猛烈,南国世界,完全变成了北国的天空。

回到家,李易安等人抢上来,屋子里生了火炉,岳鹏举扶着妻子坐在火炉前,哀悯地看着她。妻子这一生,不知受了多少苦,原以为,自己能够带给她安稳的一生,没想到,还是不成。

花溶坐在椅子上,浑身发抖,李易安端了一杯热茶,柔声说:“十七姐,喝了吧……”

花溶喝下热茶,环顾四周,身边,鹏举的脸、李易安的脸、高四姐母子的脸……还有儿子隐隐的面孔。她心里慢慢安宁下来,只紧紧攥住丈夫的手,一动也不动。

岳鹏举声音十分沉静,唤来亲兵马超:“你把家里所有人召集起来。”

“是。”

“怡园”的男女仆一共11人,加上亲兵15人,一共26人。这些人中,好几名是长期跟随着岳鹏举夫妻的。

岳鹏举平静地说:“今天召集大家,是因为我自知在劫难逃。大家不用再跟着我们夫妻受苦了。你们都是清楚的,岳家早年并无余财,这些日子,我和十七姐的赏赐还有一些盈余。给你们每人50贯,今后各安家业。你等各奔前程。亲兵们可以去鄂州从军,不需再留在我身边……”

众人泪如雨下,均不肯离去。一名亲兵悲愤说:“小的跟随岳相公十余年,不忍在岳家大难时离去……”

其他人也纷纷表示不肯离开。

岳鹏举沉声说:“你们的好意,自家心领,但事到如今,你们必须离开,否则,秦桧一定会迁怒于你们,将你们也连累。”

众人还是不去,花溶站起来,慢慢开口,声音十分清晰:“你等不走,总是要白白受到连累,又是何苦呢?”

李易安和高四姐也帮着劝说,众人这才收拾了包袱,各自散去,只马超二人无论如何也不肯走。

屋子里只剩下几人,花溶开始安排身后之事,高四姐母子无依无靠,给与500贯;易安居士也给500贯。

二人哪里肯要?流着眼泪推辞:“十七姐,你休得如此,我们一定跟你和岳相公共同进退。”

花溶摇摇头,早前,她还对张弦的生还抱着希望,如今,天薇都保不住了,对金兀术许下的诺言,自然再也不敢相信了。如果张弦一死,高四姐母子何以为生?

高四姐见此,哭得更是哀恸:“为什么都是坏人当道?岳相公和张弦就得不到好报?”

李易安擦着眼泪,愤愤说:“秦桧老贼狡诈多端,天良丧尽……现在,皇上下毒手是肯定的,鹏举,你和十七姐不妨马上离开这个是非地……”

高四姐也抹着眼泪:“岳相公,能走一个是一个,你们快走吧,走吧……”

岳鹏举沉痛地长叹一声,自己一走,于鹏等人马上就要上断头台。这些日子,他在家里并未闲着,通过多方关系打探,秦桧等怕他逃跑,也故意散播了相关的言论——罪不扩大化。只要他不逃走,于鹏等人就无忧。

正因为如此,自己怎能拿一条命,去牺牲张弦等六七条命?

花溶这时反倒安静下来,她悄然转身,去厨房里拿了一壶酒,诺大的怡园静悄悄的,再也没有了昔日的热闹。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回到屋子里,此时,李易安等人已经散开,去准备晚餐,客厅里,只剩下岳鹏举静坐。

她拿了酒放在小火炉上,默默抬头看一眼丈夫,火光下,但觉丈夫的脸越来越朦胧。

“十七姐……”

“嗯。”

岳鹏举紧紧握住她的手,半晌,才柔声说:“你离开临安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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