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时辰不早,李易安见她神色疲惫,就嘱她回房歇息。话未说完,只听得一名男仆敲门进来低声说:“夫人,有客来访……”
这些日子,花溶对“有客来访”四字深感心惊肉跳,一抬头,反射性地要拒绝,只见一人已经阔步高昂地走了进来。
她抱着儿子,呆呆坐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李易安也十分吃惊,进来的男子一身士人打扮,服侍华贵,头戴当地才流行起来的“山谷巾”,眉眼含笑,十分得意。他一进来就旁若无人,目光只死死地落在睡得十分香甜的小虎头身上。
花溶被这可怕的目光刺激得浑身一凛,竟比面对赵德基时更加恐惧,下意识地紧紧搂住儿子,背心冰凉。
来人徐徐开口,声音和笑容一样,谦逊又柔和:“岳夫人,久违了……”
花溶站起来,厉声说:“金兀术,你竟敢来我大宋临安……”
金兀术笑得轻描淡写:“这临安和开封、应天等地一样,从来都是本太子想来便来,想去便去。岳夫人,你记忆也太差了,难道竟忘了?”
李易安听出来人竟然正是当今宋金二国的第一权臣,第一主宰者金国四太子金兀术,惊讶万端,又惶恐万端。宋国行宫,金人来去自如,难怪支持赵德基议和的声音此起彼伏。
花溶紧紧搂住儿子:“你想做什么?”
正文 第370章 偏不杀你
金兀术自顾自地寻一张雕花大木椅子坐下,环顾四周,啧啧啧几声:“房子不错,环境不错,这园林也不错。岳夫人,要是你早几年就学会享受这一切,又何至于有今日?”
李易安打量着他,淡淡说:“四太子,你藏身秦桧府邸?”
金兀术这才抬头打量这个貌不惊人的老妇,但见她眉宇之间,虽然满是忧患,但神情气度,却自有一种高贵端庄,不可侵犯的气度。他再看几眼,笑起来:“本太子来时,便听得秦桧说,他的亲戚,天下第一才女李易安,在岳鹏举家里做食客,这位,想必就是李易安女士了?”
“正是老身。四太子,你也莫得意太久。宋国今日,焉知不是金国的明日?凡事不可做绝,需知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金兀术一拍手:“说得好。不过,人生得意须尽欢,只要今日本太子权倾天下,明日便成一抔黄土,谁又管得了身后千秋万代事?”
他神情倨傲,大言不惭,目光又回到花溶身上,轻叹一声:“可怜文龙孩儿,苦苦等着他的妈妈,不意他的妈妈早就抛弃了他,忘了他……”
花溶冷笑一声:“金兀术,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微笑着:“来做客。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花溶,这是你们的大圣人孔子说的。”
花溶也笑起来:“若是我丈夫岳鹏举在家,你敢来么?”
他摇摇头,十分坦率:“若是他在,我怎会来?我又不想见他!”他边说边往前一步,伸手,仿佛想去摸一下花溶怀里的小虎头。
花溶后退一步,怒道:“金兀术,你别太嚣张!”
他一摊手:“岳夫人,你误会了。本太子能干什么呢?毕竟这是你宋国的都城,是一代名将岳鹏举的家,对不对?本太子只是久慕苏杭美景,来游山玩水而已。一边品尝宋国丞相秦桧提供的膏腴美味,一边等待两国和议,兵戈止息,岂不远远胜过在北地战场吃秋冬的寒冷和灰土来得惬意悠闲?”他又看一眼花溶怀里的孩子,那么肥壮可爱,活脱脱一个婴儿版岳鹏举。
他眼里凶光一闪,花溶看得真切,又退一步。以前,无论两人对立到了什么境地,总还认为,金兀术,他至少算个汉子,算个堂堂正正的男人。因为彼此敌对的立场,纵然阴谋诡计,纵然腹黑心狠,也胜过赵德基的猥琐下作。今日方知,他和赵德基,本质上完全一样,无分高下。她此时对金兀术已经恨之入骨,只恨自己多次妇人之仁,若是早在那次断指的时候就杀了他,何来今天的屈辱?
金兀术伸出手,习惯性地,往常的时候,他总喜欢拿一把扇子。但现在,残废的右手,已经握不住扇子,白白失去了一件翩翩公子的好道具。他意态潇洒,声音从容:“花溶,你还记得本太子在小商桥对你说过甚么?”
本太子要你活着亲眼看到你的丈夫和儿子,如何一个个死在你面前!
花溶气得浑身发抖,忽然将儿子放在椅子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身边的小弓就向金兀术攻去,咬牙切齿:“狗贼,今天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
金兀术急忙避开,花溶早已失去了理智,用尽全身力气,完全是两败俱伤的打法。金兀术虽是得意洋洋,也心中一震,就地一滚,十分狼狈地滚到门口。花溶不容他脱身,又是一招攻去,金兀术仓促中挥手一掌,花溶完全不顾他这一掌对着自己心口。眼看,二人就要两败俱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