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鹏举听得妻子此语,心里一阵疼痛。他其实是明白的,妻子性子执拗,一旦做了决定,十头牛也拉不回。岳鹏举慢慢回答,十分利索,十分决断:“好,十七姐,既是你执意分手,我也不强求。这些年,你跟着我苦头吃尽,从未过过好日子,你有权利过你想要的生活。”
这也是他的习惯,一种军人的习惯,重要关头,绝不含糊,更不会拖泥带水。花溶是清楚的,却心里强烈疼痛,仿佛人生到此,已经走到了一个死胡同。
她强行镇定,这是自己要的结果,不是么?累了,就休息。自己需要休息,而不是奔波,天下大事,又关自己什么事?
她的声音异常平静:“鹏举,你下山吧。”
“我明日就下山!但是,之前,我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我有一样东西要当面交给你,给了你,也不用等明日,我马上就走!”
花溶沉默一阵,月光洒在她的身上,静静的光辉,无限凄清。半晌,她伸手,手放在门闩上,微微发抖。终于,她慢慢拉开门闩,沉重的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正文 第325章 惩罚
夜凉如水,月色流淌。
岳鹏举一把扯掉眼上的蒙巾,只隔着一道高高的门槛,妻子一身布衣,银白色的月光围绕着她的七彩的羽毛箭簇,如水银一般,柔和,清澈。
他忽然伸出手,花溶眼前一花,鼻端一阵清香,是一大捧野花,几乎将她的脸完全遮住:“十七姐,给你!”
她下意识地接过花,芬芳缭绕,心里乱跳,她来不及说话,已经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紧紧抱住,耳边,是他温柔的声音:“十七姐,我好想念你……”
她手里握着被他强塞进来的野花,揉在他胸前,怕揉碎了,无法挣扎,声音哽咽:“你东西送了,你可以走了……”
他不言不语,手一用力,猛地抱起她,她双脚离地,惊呼:“鹏举,你干啥,放我下来……”
他充耳不闻,飞快地抱着她,随手一关门,就往灯亮的地方——那是她的屋子,点着灯,一豆橘红,如指夜的明灯。
他眼前影影绰绰,不敢太过面对光线,看不真切,却能看出大体的轮廓,抱着妻子,一进屋子,就闻到那股特殊的味道——那是妻子的干净而清香的味道,这屋子里全是女性的温柔的味道,而非自己住的那间木屋空旷而冷清的孤寂的味道。
花溶用力一挣扎,从他怀里脱身,心跳气喘,怒道:“鹏举,你这是干什么?你出去……”她见岳鹏举不动,伸手推他一下,他一把拉住她的手,她怒道:“好,你不走,我走……”
她边说边用力挣扎,岳鹏举的目光受不了光线刺激,黯下来,捂着眼睛,一阵强烈地刺痛,一时拉不住她,不得不立即松手。花溶怒气冲冲就往外走:“好,你要留下,我就将这个地方让给你……”她快步奔出去,听得背后他的喊声,“十七姐……”
她不为所动,眼看就要跑出大门,他的声音幽幽的,如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姐姐……我的眼睛好疼……”
这声“姐姐”,触动心底最柔软的情怀,饱含无比的情深意浓、往昔最最美好的温柔情感。自己和他,比夫妻情浓,比姐弟情深,那种亲情和爱情的混合,已经深入骨髓,岂是三言两语就能消磨的?
他眼疾痛苦,往日在潭州,自己还可推说有李巧娘照顾他,但现在呢?现在又有谁能照顾他?她蓦然回头,只见小屋门口,岳鹏举蹲下身,捂着眼睛,痛苦不堪的样子。她急忙奔回去,扶起他,焦虑地问:“鹏举,怎么了?”
“我眼疾发作,好疼……”
灯光下,她看他的额头上隐隐出了一层细汗,眉毛纠结在一起,显然是疼到了极点,急忙扶起他躺在自己床上。身子一挨着床,岳鹏举松一口气,她刚要转身,手被紧紧攥住,他声音微弱:“十七姐,不要走……”
她拂开他的手:“我先给你敷眼睛……”
他略一迟疑,才松开手,虽闭着眼睛,却侧了身子,面向她的方向,仔细听着她的脚步声。花溶无心看他这些小动作,麻利地到角落的案几上揭开盖子,端过一只碗,碗里是捣好的药浆。她端了快步过来,洗净手,抓了药浆细细地替他敷上。草药入眼,一阵清凉,岳鹏举静静躺着,一动不动,嘴角露出微微的笑意。替自己敷药的那双手那么温柔,细滑,从眉梢眼角轻轻拂过,这样的照顾,又岂是两名粗手大脚的亲兵能比的?这世上,谁都比不上。更何况,她屋里早已准备好了药膏,显然也天天担心着自己,关心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