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死钟子义后,张浚但见众多降兵,得意之余,又皱起眉头,转头对岳鹏举说:“岳太尉此次破得洞庭水寇,功勋卓著。但官兵一路施行瓦解策略,投降者众,并无大规模杀伤,只恐不足以震慑匪军中的凶徒。官兵一旦撤离,这些凶徒,岂不死灰复燃?”他但觉胜利来得太容易,而且死伤不严重就不足以惩戒。
岳鹏举但见他的目光落在众多降兵身上,心里一震,自然明白他的“惩戒”是什么意思,这是要大规模“血洗”一次,以震声威。
岳鹏举到洞庭考察,深知东南百姓艰辛,并无大规模死伤,本是他此次作战的最大目标,所以才费尽心力,一路劝降,为此,连家里都顾不上,明知妻子在生气,也无暇抽出时间抚慰。如今杨么钟子义已死,怎肯再大肆杀戮?他急忙说:“这些人都是被钟相、杨么等蛊惑蒙蔽的无知百姓,加上这几年,荆湖路苛政如虎,时有大旱大灾,百姓流离失所,走投无路才铤而走险。国家百姓,岂是敌国军士可比?杀之不祥……”
张浚却不以为然:“如此,岂能体现朝廷天威?”
岳鹏举心里十分反感,却依旧和颜悦色:“即使如此,不妨将所有兵器收缴,再将他们依凭水势的栅栏烧毁,选择其中精装者编入军队,为国家效力,如此,待北伐时,也算得补充兵员。”
张浚虽然志大才疏,但是朝中少数赞同北伐的官员之一,不像其他主和派,一味揣测赵德基的心思行事,也因此,岳鹏举对他很是恭敬。张浚听他言之有理,这才说:“可是,只恐依旧不足以威慑……”
岳鹏举又说:“下官还有一计,就是选取荆湖三重要据点,临行前举行大阅兵,如此,方可警戒群众。”
张浚到此再无可说,立即说:“好!”
这次和张浚的谈话时间相当长,岳鹏举眼疾痛苦,但又不能在当朝宰辅面前蒙着眼睛,不得不忍受强光的刺激,真是苦不堪言。结束谈话后,他匆匆回到军营躺下,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可是,眼疾的痛苦还是次要的,一躺下,便被那种孤独和冷清包围,昔日的家庭温馨无影无踪。这两年来,他已经习惯了有妻子在家里,每天回去有热气腾腾的饭菜,有人嘘寒问暖,甚至,妻子还会亲自替自己刷盔甲,两人亲密无间,毫无隔阂。可是,来洞庭后,这种和谐被打破,二人之间,芥蒂慢慢滋生,到后来,妻子竟然干脆离家出走。
他从怀里摸出妻子留下的信笺,他闭着眼睛,也能背下那些字句,心里忽然慌乱起来,不能生育,始终是横在夫妻之间,尤其是妻子心口的一道鸿沟,二人,要如何才能迈过去?太多的人为干涉,世俗的风言风语,自己纵然能抵挡,妻子又如何能抵挡?这才意识到,妻子的出走并不简单,要挽回,似乎并不如自己最初所想的那么轻而易举。
他哪里睡得着?翻身坐起来,茫然看看窗外,见暮色下,树林森森的,更是觉得冷清。外面,服侍他的侍卫已经端来饭菜,可是,这饭菜终究不如妻子做的可口,也不是他平素喜爱的口味,心里更是郁闷,恨不得立即去寻妻子。
就在岳鹏举出兵的日子,留在潭州城的康公公设法见了李巧娘一面。高林年轻气盛,不肯放过大战立功的时机,不顾新婚,也去参战。李巧娘一人在家里。
李巧娘看四下无人,将康公公带近内室,康公公面色很是不善:“好你个奴婢,竟敢胆大妄为……”
李巧娘强行镇定,压抑住心里的焦虑,只得拿出早已想好的借口敷衍一番。康公公也无可奈何,只好离去。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李巧娘才咬着银牙,心里也不知是恨自己命薄还是很老天无眼,本要做个一品大员的如夫人,谁知祸从天降,只得成一小胥吏妻子。直到此时,她都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急转直下,偏偏自己又苦不堪言,丝毫也没了办法,只得跟着高林,又如何才能荣华富贵?与其在军营蹉跎,还不如当初临安城的王孙公子,一掷千金。
岳家军的第一次军事演习就安排在潭州城里,当地百姓人山人海的围观。此时正是六月天气,一年中最炎热的时候,百姓们穿着最单薄的衣衫都汗流浃背,见整齐列阵的岳家军,全身盔甲,虽然也汗流满面,却丝毫不乱。军士们都拿着整齐的刀枪剑戟,绯红色的军服和旗帜,更显得军容整肃。军士们展开了系列操练,诺大的烈日,竟无一人中暑,百姓方叹,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之意。
如此在洞庭一带三场阅兵下来,岳家军的阵容、风貌都在当地迅速流传开去,给百姓们很深刻的影响,岳家军的威名也蔓延开去,一时风头无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