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溶简直不可思议。
鹏举做了什么?每次大难时候的营救!鹏举陪伴自己最艰难的日子,放弃大好前程在边境隐居,天天的照顾侍奉,虎骨灵芝,这些,他金兀术能做到?
可是,她自然不会就这些跟金兀术辩驳,因为,根本没有必要。
“你这个蠢女人,我如此待你,甚至不如秦大王在你心里的地位……”他自己提起秦大王,却恨得几乎吐出一口血来,于是,一张嘴,真的吐出一口血来,“秦大王这个恶魔,本太子也一定要杀了他!此生不杀他誓不为人!”
这口血一些滴落在他的衣襟上,一些在嘴角边,以及他肿起的面颊——真真是打碎了银牙往肚子里吞。
花溶凝视着他狼狈不堪的样子,愤怒得几乎要跳起来的样子,缓缓说:“四太子,你是在拖延时间么?”
他真的跳了起来:“花溶!你说,本太子在你面前究竟用过什么心计?你说?”
花溶并不开口,只侧着耳朵,听微风从林间刮过,淡淡的悉悉索索,天气放晴,一些平素蛰伏的小动物纷纷跳出来,在林间欢快地蹿来蹿去。一些地上的土拨鼠拱起来老高,划着地上厚厚腐烂枯萎的树叶,如一道细微的旋风悄然刮过,又停止。
没有任何马蹄声,没有任何人追来。
所有人都往前面的山坳追去。
她面色忽然一变。
金兀术一直凝视着她面上神色的转变,见她如此,呵呵笑起来:“花溶,我也不知道这是到了哪里。”
“哦?反正距离外面的大路不会太远。”
不过半个时辰左右,马能逃到哪里?
金兀术终究还是沉不住气,恨恨道:“你在担心岳鹏举?”
她坦率地点点头。
“哈哈哈,实话告诉你,本太子早已在前面的山坳埋伏了伏兵。岳鹏举一跃过便是有死无生。只要他一过去就是死路一条……哈哈哈,花溶,可惜你追不上了,过了这么久,阻止也来不及了。”
他见花溶勃然变色,反倒喜出望外,“哈哈,花溶,你怕什么?这里是你的地盘,你想什么时候杀我,就什么时候杀我!马上杀也可以。如此,黄泉路上,我有岳鹏举作伴,也不会孤独。哈哈哈啊……”
他的笑脸太过得意,花溶举起刀,一刀劈下。
金兀术怔住,笑容在脸上冻结,血流出来,不知是冷的还是烫的,没有感觉。不是愤怒,不是惶恐,甚至不是绝望,而是一种悲哀,入骨的悲哀……
此时,阳光那么明亮,鸟鸣那么清脆,古松已经有了生机,除夕来了,春天也就来了。
金兀术看着汩汩流出的血,仿佛不是自己的。
花溶看着刀,看自己举起的腰刀,阳光照射下,淋漓的鲜血成为一种花瓣般的嫣红。
她生平几乎不曾这样面对面的杀人,也很少用刀,因为,女人,总是对鲜血更为敏感。更想不到的是,有一天,这把刀,沾的竟然是故人的血。
故人!
又或许是敌人。
这把刀原是他的,是落马的一瞬间,她从他腰间抽出来的。她隐忍着,等待那一刻已经多时。本来在他冲入火海抱起自己的时候就是良机,可是,那时她赤手空拳,怕不是对手;她甚至还想过在半途截杀,但还在盘算最好的时机。于是,岳鹏举就把这个时机送来。那一箭,他重伤在腰,无法用力,无法运劲。
此时不下手,更待何时?
她的手往下,几乎沾染上那一抹艳丽的红,心里一悸,咣当一声扔下刀子,转身就走。
是他的,那就陪他好了。
身后,金兀术的身子靠在大树上,缓缓地倒下去。
…………………………………………
这棵树仿佛也跟着摇晃一下,他闭着眼睛,彻底死过去一般。可是,偏偏又不死,脑子里那么清晰,大睁着眼睛看着她的背影。
花溶走了几步,又停下,声音十分平静:“你说得对,天下谁都可以杀你,但我不能杀你。你我之间,希望到此结束,永不再见。”
他嘴巴颤抖,说不出话来。
花溶忽然回头,转身又走过去,蹲在他身边,细细地看着他。
绝望中,仿佛感到一阵光亮,他睁大眼睛,她这是要怎样呢?替自己疗伤?替自己包扎?
她伸手,他心里一喜,这是要扶起自己么?他微微张嘴,剧烈的疼痛,说不出话来来。她在他身上摸索。
铠甲早已掉了,身上的衣服也七零八落,有着一股烧焦的糊味,手一碰到,几乎碎裂。也因为如此,她的手几乎摸在他半裸的身子上。
钻心的疼痛,奇异的蛊惑。身子奇怪的颤抖,一半火烫,一半冰凉。肌肤和肌肤的直接接触,传递着一种奇怪的体温,仿佛世间最好的灵丹妙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