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郎中仔细地听他解释,问得异常仔细,最细微的情节也不放过,便听边思索,可是,秦大王却大不耐烦,赶紧又问:“这伤,能治愈不?”
老郎中放下花溶的手:“大爷,你不能期望过高了。你夫人能幸存一年半载已是不错了。如果调理得当,也许还能多活一些日子。”
“却是如何调理法?望老先生明示。”
老郎中稍微低了点声音:“尊夫人这伤,侵入内脏,只能静养,不得有任何激动。”他忽然问:“你夫妻二人可有子女?”
秦大王摇摇头:“没有。”
老郎中皱皱眉:“那你可有纳妾?”
秦大王听他忽然问起这些不着边际的事情,怒道:“你这是什么玩意?”
老郎中缓缓说:“你这夫人,虽然还能活着,但已经不能行任何夫妻之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若想得子女,不妨另纳妾室……”
老郎中也是好意,当时,妾室的子女都算在正妻下面,正妻不能生育的,便总会替丈夫多纳妾,以续香火。
秦大王一时听不明白,怒道:“你胡说什么?”
老郎中见他蠢笨,摇摇头,也不问他任何诊金,转身出去了。
花溶在一边,却听得分明,刹那之间,仿佛浑身都掉入了冰窖。这老郎中话语委婉,事实上是说,自己这副残败的身子,不仅不能再跟丈夫有什么鱼水之欢,就连生育,也不会有了。
其时,人们无不遵循“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观点,虽然花溶和岳鹏举都没有什么父母亲族需要“孝顺”,可是,一个已经成婚的女子,如果活着,人家又告诉你,终生无法生育了,也不能行夫妻之道了,这还算个什么女人?
秦大王见她面色惨白,形如死灰,忽然明白过来,心里大是惊恐,一时无法言语。
花溶的手也微微发抖,慌乱中,似是想握住什么,颤抖着伸向桌子,再次端起饭碗,手一滑,饭碗摔在地上,碎为两截。
“丫头!”
秦大王见她的脸色完全变成了一片死灰,浑身上下不停颤抖,就连那种温柔亲切的神情也一点也看不到了,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
她居然缓缓站起身,仿佛身子已经自行痊愈。
他惊叫一声:“丫头?”
花溶恍若未闻,慢慢地站起身,往外面走。
“丫头,你要去哪里?”
“回去!”
“歇息一天,明日再走吧。”
“不必了!”她淡淡打断了他的话,“我一个人,也会走!”
秦大王被她这种突然之间的冷淡而绝望的神色所惊住,竟不敢违背,立即去牵了马车。
在他伸手将她抱上马车,正要伸手扶她躺好时,她狠命一挥手,正好打在他的手背上。这一下,打得其实非常轻,如同抚摸。可是,她眼中那种可怕的神情,是秦大王从未见过的,他怔了一下,怯怯地退开几步。
这时,他也已经慢慢领悟了老郎中的话了,也就是说,丫头,她既活不了多久,也没法生育了。
甚至,就算能活下去,也没法生育了。
他半世纵横,并无子女,更无任何家庭温暖。也没有认识到子女有多么重要。虽然认识花溶后,曾也有过生儿育女的幻想,可是,终究是以她为重,子女只是附属品,并不认为那是天大的事情。
可是,他毕竟是那个时代的人,知道人们的观点,见花溶面如死灰,仿佛另一次致命的重伤,不由得慌乱起来,颤声说:“丫头,你别信他的鬼话……会好起来的……我们先不回去,再留下来想想办法……”
她的声音冰冷:“如果你不想送我,就停车。”
他站在车厢外面,走也不是,停也不是,忽然伸出手,紧紧握住她的手:“丫头,你别怕,我一定会想法治好你。”
想法?想什么办法?
现在还有什么办法可想?
她的声音淡淡的:“秦尚城,没事,走吧。”
“丫头,巫医告诉我,说狼主有一颗千年灵芝,能起死回生,消除百病……”
她的声音冷得如冰:“世间若真有此仙药,老狼主岂不自己服用,长命百岁?可是,老狼主不是早就死了么?新狼主纵然有此灵药,他自己就真得不死?你见过世上有几人服药能长生不死?”
秦大王张口结舌,答不上来。
灵芝也只是保命,并不是治疗生育的。
他再要说什么,却见她已经将头埋在那厚厚的松软的毯子里面,不言不动,也不管外面的灼热风浪,仿佛,整个人进入了生命的寒冬。
秦大王被她这样的悲伤和绝望感染,身上不知怎地,一片冰凉。
而她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是自己将她打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