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去休息了,儿子,你也陪着阿爹睡一会儿……”
“不!你不是我阿爹……我要去找我阿爹……走,妈妈,我们走……”他拼命地去拉妈妈,可是,手却被捉住,不但拉不住妈妈,自己也如一条被网住的鱼儿,身子一趔趄,就彻底倒下去,倒在妈妈和飞将军中间。
“儿子……儿子……”
他挣扎着要爬起来,却看到头顶的那双眼睛,那双充满了怜悯,爱惜的眼睛……他吓呆了,因为,那双眼睛里,竟然泪如雨下——孩子生平见过的最严肃,最凶狠的一个人,竟然在流泪。
终究是孩子,此时,已经忘了飞将军的可恶,全是飞将军的烤兔子,他嗫嚅着,小小声的:“飞将军……你干嘛哭?我又没有打你……哦,我不打你就是了嘛……是不是我打疼了你?”
他的话语被堵住,整个人已经被狠狠抱住。
那是一个父亲的拥抱,这一生,九死一生,到头来,就连儿子也完全不认得自己,拼命地要逃离自己身边了。
小虎头被闷坏了,然后,就躺在父母中间,又睡过去了。
飞将军依旧紧紧搂住他,却是看着妻子——自己的妻子的背影!千言万语,要告诉他们,让她们母子知道,自己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是在如何的血泪横流里打滚过来的。当年,自己如何被鲁提辖救走,如何远逃西域,如何得到高人救助,将自己受创毁容到面目全非的伤处,一一地医治,缝补,弄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支撑着活下去,便是为了复仇,为了回来,为了寻找到她们——纵然相逢不相识,也要找到她们,所以,才会不顾一切地率军援助秦大王,打到红鸭港镇。
林林总总,带血的记忆,一时三刻,哪里说得清楚?
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
花溶依旧是侧着身子,但是,借着摇曳的烛光,却看得那么清楚。
岳鹏举!
那是岳鹏举三个字。
泛黄的纸张,多少年的岁月,墨色都苍黄了,是当年自己为他写下的第一个名字——纵然临安的死生,纵然一辈子的亡命,他都还珍藏着,牢牢地珍藏着。
一如心里珍藏的那个人。
只要此生不咽气,就绝不会掉了那一样东西。
她泪如雨下,他也泪如雨下。
花溶依旧没有回头,这一次,是彻底地昏睡过去了。太累了,实在太累了。
飞将军也睡过去了,他也太累了,这一生,从来没有哪一天,像这一日如此真正地放下心思,酣然大睡。
迷蒙里,手从儿子的身上穿过去,紧紧握住的,是她的手——是她的手啊!
多少次在栎阳镇军营里,就渴望过的;只能借着装醉酒的时机触摸过的——如今,却是正大光明。
正文 第725章 相逢
而她,也是下意识地,那么紧地握住他的手,紧紧地,一如这一生不曾遗忘的习惯。
此时,天已经大亮了,太阳升起来。
芳草斜阳,斜晖脉脉。
越往南,天气就越是炎热。一队快马已经休息够了,趁着暮色凉快,加紧赶路,是典型的昼伏夜出。
与之相反,一队快马几乎擦肩而过。
彼此停下来,只能听到彼此的惊呼:
“金兀术!”
“秦大王!”
秦大王提了割鹿刀,脸色阴沉得如割鹿刀黑色的刀鞘。对面,金兀术骑在乌骓马上,手里握着自己成名的武器方天画戟。在他身边,是韩常,武乞迈等一干旧时侍卫。
金兀术一身便装,七零八落,仿佛才经历了无数场的浴血奋战,再也不是如旧时宋国的公子哥儿一般,而是一名落魄潦倒的虬髯大汉了,神色也十分憔悴,一脸的风尘,仿佛好些天都在赶路,从未洗过脸一般。
秦大王哈哈大笑:“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金兀术,老子都懒得去金国找你寻仇了,不料你这厮竟然自己寻上门来……”
金兀术挥舞了方天画戟,他这边,是约莫二十来精骑!而秦大王,也是约莫二十来兄弟,皆是一身劲装,高头大马,彼此势力,不相上下。
秦大王挥刀就杀来,金兀术却一下躲开,方天画戟架在他的割鹿刀上:“秦大王,本太子无暇理睬你……”
“老子是要杀你,不是理睬你……金兀术,纳命来……”
“你杀我有何用处?现在,本太子没有闲心跟你闹一些小恩小怨……我要先去临安,然后再赶回燕京……”
“你个金狗,赶回去送死?”
金兀术竟然流下泪来,转而就嚎啕大哭起来,方天画戟也垂了下去:“也差不多算是送死了……就在两个月前,蒙古大军攻下了金国的都城,狼主都已经被人俘虏了……万恶的蒙古军,对城中居民进行了长达一个月之久的大屠杀,超过100万百姓为此殒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