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世界的清辉。
她想起自己这一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十六岁,还是十七岁?苟延残喘到现在,终于,才该是面对命运的时候了。
儿子们的哭喊声,已经非常模糊了,她喃喃地低语,为什么奔波了一辈子,竟然最后连给儿子们找个落脚地都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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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清辉。人走,月亮才走。人停下来,月亮也就跟着停下来。
就在头顶,朦胧,婉约,一如这江南的风景。
小虎头已经吓得不敢哭了,不停地翻地上的包袱找水囊,东西散开一地,发出明晃晃的澄光,那是金银的光芒。是秦大王留下的丰厚的盘缠。里面还有几十两金子,是陆文龙多次军功得到的赏赐。这些,本是他自己应该携带的,但是,他认为用不着了,就没有带走。
终究是孩子,不知道躲避,任其这些东西敞开在地上。花溶心想,若是被路人看见了,岂不生了贪念?就更是害怕,孩子们,他们连防御的能力都没有,人生的经历,履历,生活的常识,更是没有……
花溶靠在树上,此时意识却出奇的清醒,甚至头脑,都是那么清醒。眼前忽然一片阴影,然后,她的目光移下去。
“妈妈,这是什么?”
是陆文龙,他捡起了地上的那张纸,声音颤抖,充满了无限的惊恐:“妈妈,这是什么?为什么?”
花溶但觉最后的一点力气也失去了。人生,最大的悲哀,最大的难堪,还有什么比得上——儿子质问你:为什么你会被休掉?
秦大王,他学了那么久的字,练习,书写,然后,最大的成就是用来写了一封休书,寥寥几字,跟他人一样的粗狂,彪悍。
花溶惨然闭上眼睛,竟然无法面对儿子的质问。
尤其是来自陆文龙的质问。一次,又一次的变成孤儿——一个完整的家,对他来说,其实是多么重要!早知如此,甚至不如不让他回来,甚至不如就让他呆在四太子的府邸。
小虎头本来是摸着水囊了,此时听得哥哥的声音那么大,哇地一声又哭起来:“妈妈,我们为什么不走?哥哥,阿爹呢?阿爹到底在哪里?”
陆文龙狠狠盯着那张纸,想起秦大王的辱骂,那一声“小杂种,你不是我儿子”,如今,方才完全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
“哥哥,阿爹到底在哪里?呜呜呜……”
正文 第722章 绝望
月光下,陆文龙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在咆哮:“他不是我们的阿爹,不是……我没有他这样的阿爹……”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终究是压抑不住,彻底崩溃了,泪流满面。这样的打击,甚至比当初跟四太子的决裂更令人难受。当时是战争,没有办法!可是,这一次,却是出自心灵,出自最亲近的人,狠狠一击……不留余地,将过往的温情斩杀得干干净净。
花溶听着少年暗夜压抑的啜泣,手一伸,本是要扶着树干站起来,可是,手摸到的却是一个软软的身子,是小虎头,他已经哭着扑了上来,抱着她的脖子,满脸的泪水蹭在她的脸上:“妈妈,妈妈,为什么阿爹不要我们了?为什么……”
这一扑,她再次跌坐下去。
竟然再也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了,只是抱着儿子,用力地抱着儿子的小身子。
孩子们都在哭泣,自己是个母亲,自己竟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哭泣。自己难道母亲的责任也尽不到了?她想提起一口气,就如昔日的千山万水,就如只身漂泊江湖,追杀仇敌,为夫报仇……不,自己的责任还没有完成!人生的责任,永远都不可能完成!此时,该是替儿子们考虑的时候了。自己,其实有很多地方可去,比如东林寺,比如种家庄,比如自己的老家……就连盘缠也是足够的。
单单是这些丰厚的盘缠,母子仨,随便找个安静的地方,买田置地,好好经营一下,也是能平安过上一辈子的。
何况,文龙已经成人了,孔武有力的少年,罕有对手,就算一般的地痞流氓,也不见得就能欺负了自己母子。
她感到一丝欣慰,慢慢地,要站起身来。
但是,此时天空一声巨响。
那是临安城传来的焰火,升天,那么绚烂,响亮,甚至裹挟着隐隐的欢呼,远处人群里传来的那种过节般的盛典。
那是飞将军的婚宴。是飞将军的大婚盛典。
这焰火彻底击垮了她,仿佛一个在沙漠里走了一辈子的人,朝着水源走去,拼尽了最后的血泪,看到的,却是一片更大更无垠的荒漠。
烈日当头,一望无际。
就如夸父,走到桃林,终于还是没有水了,而太阳,还那么远。他追不上太阳,便只有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