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朝的文武大员都在金殿上跪着。时间长了,大家都跪得累了,久而久之,不知谁想站起来,便再也无人跪着了,大家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每一炷香的时间,太监会进来报告一次。当最后一次,太监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连跪礼都顾不得行了,声音里都是哭腔:“陛下……刘玄……刘玄的首级已经被逆贼飞将军挂到了临安城外……”
赵德基当即瘫软在地。刘玄死了,最后的大将也没了。
他嘶吼:“吴将军呢……吴将军……”
“吴将军在川陕,路途遥远,又被飞将军派军阻截,根本来不了……”
赵德基坐在龙椅上,声嘶力竭:“退敌之策,谁有退敌之策?”
众臣面面相觑,兵败如山倒,此时,谁能有什么退敌妙策?
“废物……你们这些废物……”赵德基握着宝剑,狠狠地一剑就劈在案几上,案几的一角顿时裂开,木屑几乎飞到了最前排的大臣眼里。大臣哎呀一声惨叫,眼角流出血来。
宰相斗胆跪下去:“陛下……大势已去,请陛下马上外出,等这一阵风头过了,再收拾逆贼……”
赵德基跌跌撞撞地就跑。在东门,早有兵马等候,正是他这些年蓄养的皇帝近卫军。这些人,只负责他一个人的安全。轿子,马匹,都已经等候。他无暇坐轿子,直接上马。
他身边的太监低声提醒:“陛下,还有太后……皇太后……”
他心里一震,却根本不答应,一鞭子就挥在太监的脸上。太监顿时鼻青脸肿,血流如注,其他人见状,哪里还敢多言半句?立即簇拥着他就跑。
皇宫里的其他女眷,也早已乱成一锅粥。每个人都惴惴不安,生怕乱军打来。一些精明的,不时派了心腹出去打探消息,可是,她们做梦也没有想到,陛下竟然没有带上自己等人,早就跑了。
正在这时,忽然听得一名宫女跌跌撞撞地跑来:“不好了……陛下跑了……陛下抛下我们逃跑了,飞将军打来了……”
这一声呐喊,简直如炸开了锅一般,在靖康大难时侥幸逃命活下来的妃嫔们,忽然听得历史重演,但恨爹娘少生了两双腿,连细软都顾不得收拾,撒腿就跑。
唯有韦太后,此时还在佛堂里念经拜佛,前面,是列祖列宗的木牌,尤其是正宗宋太祖的令牌。香烟缭绕,不问外事,她跪下,虔敬真诚地祈祷:“但愿太祖保佑,让陛下打败逆贼飞将军,保全我大宋江山……”
话音未落,泛黄的经幡忽然卷起,一股劲风吹来,后面是侍奉她的两名宫女跌跌撞撞的声音:“太后……快走……逆贼打来了……”
她腿一软就跪倒在地:“你说什么?”
“逆贼飞将军打来……陛下跑了,陛下他已经逃跑了……”
儿子竟然没有叫自己一声就跑了。连亲娘都没有叫一声。
韦太后跪在地上,彻底瘫软,几乎是匍匐在地。此时,夜风吹来,经幡不停地晃动,仿佛初夏的第一场雨就要下来了。她眼前一花,忽然看到天薇公主,那么俏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她惊喜地叫一声“串珠”……可是,很快变了,天薇披头散发,满脸血腥跪在午门菜市的刑场上,儿子手起刀落,砍下去……带血的头,披头散发,脑浆崩裂……还有邢皇后,自己的儿媳妇……她也是披头散发,在金国的洗衣院里,一刀刺向自己的胸口“告诉陛下,一定要为臣妾复仇……”
复仇,复仇!
靖康耻,犹未雪;儿子,已经逃跑了;大宋的皇帝,再一次抛弃了生母,跑了。韦太后泪如雨下,满头的白发和黄黄的经幡一起卷起来。
两名宫女还算忠心耿耿,一边一个扶起她,“太后,快走,再迟就来不及了……”
韦太后几乎是被她们二人夹着,走得几步,终于气喘吁吁地跌倒在地。二人急了:“太后……快走啊,太后……等叛军一打来就完了……”
她忽然问:“叛军是谁?”
“人家都说是郓王和飞将军……”
郓王,飞将军!她喃喃地,此时已经出了佛堂的门口,往前,便是自己的寝殿,到处都是火光,逃亡的宫女们,太监们的撕心裂肺的呐喊,互相招呼……
她凄然泪下,自己一个孤老婆子,还能去哪里?
“太后……太后……”
二人忽然发现不妙,但见太后的身子,不停地委顿下去。二人慌了,拼命地搀扶她,但见她嘴角流出血来,忽然仰天大喊一声,嘴里是无意识的,谁也听不清喊的是什么,然后,头一歪,就倒在地上,气绝身亡。这个昔日在金国洗衣院受尽屈辱的老妇人,大睁着眼睛看着儿子逃亡的东门,就此走完了自己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