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王继续看着那天空的火光,又眨眨眼看身边的人,陆文龙,他实在是太醉了;而花溶,她实在是太累了,这一辈子,她几乎从来没有任何一天是心安理得,毫无忧虑地睡去的。别说鲁提辖的可怕的鼾声,就算这时真的打起雷,他们母子都不会醒来。
四周那么空旷,前面,巡逻的士兵走来走去。并不因为一场决定性胜利,就掉以轻心。只要飞将军一日没有下令庆功纵饮,他们就一日不敢松懈。这是飞将军的作风,所以,才会具有如此强大的战斗力。
秦大王回望这一段距离,但觉天空那么辽远,一切都很模糊。眼前一花,一个人大步流星地走来。他还是一身戎装,尚未来得及脱下,满头都是大汗。当他走近的时候,才发现这些故人,都已经睡着了——只有秦大王那双血红的醉眼朦胧的眼睛。
他坐下,长枪方才放在旁边,哈哈大笑:“秦大王,今日太忙了,来不及招呼你们!谢谢你……秦大王,你的豪勇不减当年啊……哈哈哈,你斩杀刘玄,立了大功啊……我应该感谢你的,来来来,我们喝一坛……”他说的是一坛,而不是一碗。因为心情实在太过兴奋,他也不等秦大王回答,便一骨碌地喝下去大半坛。
秦大王恨恨地盯着他,声音也是含糊不清的:“小兔崽子……有你的……哈哈哈,真有你的……老子猜,赵德基肯定今晚就提着裤子逃跑了……哈哈哈,你说,他是上山还是下海?”
飞将军完全没有被这样的猜想所打击,依旧是兴奋的,“他要逃跑,只有一条路线,那就是苗刘兵变时的逃窜路线……南下,沿着福建……他只有入海,他别无其他途径了……哈哈哈哈……”
两个人都哈哈大笑,继续喝酒:“没想到……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我们会打得赵德基如此狼狈……”
秦大王忽然跳起来,一把就揪住他的衣领。飞将军穿的是那种紧身的戎装,外面的铠甲除下,里面被秦大王如此一拉,他几乎透不过气来,却毫不防备,好不动怒,身子随意地靠着鲁提辖旁边的那棵大树,仿佛秦大王只是在跟他开一个玩笑。
“小兔崽子……我曾经说过,总有一天要宰了你……我早就该宰了你……宰了你……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岳鹏举……你就是岳鹏举……哈哈哈……”他的身子东倒西歪的。
飞将军也笑嘻嘻的,只是仰头看着自己头顶的天空,眼神,扫过秦大王的对面,从他高大的身子里探照出去——那是花溶,是陆文龙……只是,还差一个人,还差小虎头。此时,忽然那么想念小虎头,但觉小虎头在,一切就完美了。
秦大王越是拼命地摇晃他,他就越是笑得朦胧——一转眼之间,一坛酒已经给他喝得干干净净。他也实在太需要放松了,太需要了,甚至比花溶,比秦大王,还需要。是啊,这一生,自己又何曾真正轻松过一天?从未!从未!那些痛苦,那些逃亡,那些绝望!那些不堪回首的经历……每一样,每一次的回想,都带着鲜血淋漓的悲伤。
正文 第715章 选择
他大手一松,酒坛子掉在地上,咣当一声,滚到了旁边的草丛里,他手一摇晃,抓住秦大王的手:“来……再来一坛……秦大王,你为什么不喝了?我记得你酒量很好……在岛上的时候,你就是一个酒鬼……彻头彻尾的酒鬼……嘻嘻嘻,现在为什么不喝了?你一碗都不喝?”
秦大王其实已经喝了不知多少碗了,醉得比他还厉害,却依旧狠命地揪住他,狠命地推搡:“小兔崽子……你装神弄鬼……你无耻……你对得起老子么?这么多年,老子辛辛苦苦地替你养儿子,视若亲生……可是,你竟敢当着小虎头的面,还跟老子装神,搞个什么飞将军……去你妈的飞将军……”他狠命地一推搡,一拳就击在飞将军的肩上。
飞将军醉得仿佛已经不知道疼痛了,只是笑:“嘻嘻……谢谢你,秦大王……谢谢你……谢谢你……来,喝酒,喝酒……”
“小兔崽子,你对得起花溶,对得起你儿子么?当她伤得要死了,是谁从临安救下她的?你可知道?那时,她全身的筋骨,几乎都完全碎裂了,躺在木板上,连翻身都不能够……那时,你在哪里?是老子,是老子用板车,耗费了大半年的光阴,将她带回去,想尽了一切办法替她医治,让她站起来……她去金国,千里迢迢,遇到金兵,遇到野人,被金兀术追杀,瞬间白了头……她是个女人啊!就是为了给你报仇,为了杀王君华,杀秦桧,杀赵德基,明知道不可能做到,却非要拼死一搏……每一次,你知道是谁救了她?这些,都是老子!全是老子!那时,你这个小兔崽子,你在哪里装死?你死去了哪里?你只想着你的王图霸业,你只想着你的战功赫赫,你几曾想起过你的妻儿?你就真的忙得没有一点点时间来找一下她们,看一下她们好不好?……这么些年,你难道会不知道长林岛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