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将军一笑,若无其事。
“四太子,你几时成了赵德基的忠臣孝子?你难道不觉得奇怪?”
金兀术一拳挥出去。
飞将军只是略略侧身。
灰色的袍子都没有抖动一下。
就如锋利的矛,攻击的却不是坚韧的盾牌,而是一堆棉花。
刺进去,就无法出来,软绵绵的。
金兀术顿时偃旗息鼓。
“本将军自起事以来,纵横两河,太行山脉,南下追击,所过处,秋毫无犯,在两河更是驱逐边境土匪,驱逐窥探金军,恢复生产,开荒屯田,哪一样不是利国利民?四太子,你所说这些,无非是白费唇舌。如果你觉得骂我会让你比较痛快,比较解恨,就放心大胆地骂!每天都马上千万次,都无关紧要!”
金兀术一口牙咬住,几乎没有碎了。
飞将军依旧满不在乎:“四太子,你还是写吧。”
金兀术几乎要崩溃了。这个人,已经没有任何的喜怒哀乐,没有任何的情绪了。刀枪不入。
历来成大事者,就得要刀枪不入。
更何况,他手里有一张王牌——出逃的赵氏王子。
在北方,那是名正言顺地号令群雄。
“岳鹏举,你再厉害又如何?你终究是一只地老鼠,一辈子只能阴暗地躲藏在阴沟里的地老鼠!就算是得到了天下,你也露不出水面,当不成皇帝,还是终究为他人做嫁衣裳。”
“我从未想做什么皇帝!”
“赵氏皇族,就没一个好人,哈哈哈,你当心一点,赵德基可以莫须有地杀你,那个你暗中扶持的主子就不会?他一旦登基,你也许比在赵德基手下死得更惨,哈哈哈,我不管你当初是怎么逃出去的。但是,你必然还要死第二次……哈哈,你终究还是无法善终!”
“这一点,就不劳四太子费心了!”
金兀术冷笑着,忽然一把将薛涛签揉皱,在手心里凝固成一团枚红色:“你既然要本太子写,为何用这种女人的东西?你以为是写情诗还是写缠绵风雅?你以为是给女人送闺中词?”
“呵,四太子何必动怒?这不是蛮符合你的风格么?因为我记得你当初抢了好多这类花笺走,你的亲人朋友,应该知道你的性格吧?若是换了信笺,他们岂不是不习惯?”
金兀术重重地喘息,薛涛签在手里揉皱,又摊开。
这个魔鬼一般的人物,把一切都算计了进去,甚至最精密的人性的顾虑,都算在里面。
到底要经过怎样的痛苦折磨,才会达到这样的境界?
他瘫坐在椅子上,彻底认输。
自己无以对抗!
无论体力上,精神上,都一败涂地。
他提笔就写,每写一个字,手就要发抖一次。心里那种完全的绝望,忽然想起当初岳鹏举被关押在大理寺监狱的时候。一个功高震主的名将,战功赫赫的男人,没有任何的罪名,就一个“莫须有”,一生最好的时光,便是在监狱里面对那一群如狼似虎的差役。
自己呢?
正文 第672章 死而复生
自己堂堂四太子,一生荣华富贵,却落到这等的地步!
就只能呆在这里,绑缚着双手,听候别人的差遣。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这难道就是真实的人生?
太荒唐了!
金兀术脑子里一片茫然,耳边,是飞将军不经意地修正,每每他写到某一个地方写不下去了,他便总是及时为他纠正。
总算写完。
金兀术拿出随身的印鉴盖上。
飞将军不经意地看一眼手里的免死铁券,才拿过信奉,装好,喊一声:“云五!”
云五上来。
“设法把这个东西交给武乞迈。”
“是。”
他说的并非是交给韩常。武乞迈对金兀术忠心耿耿,其可信度远在韩常之上。出示了铁券,便是表明四太子安然无恙,这样,才能真正调动女真大军。
飞将军淡淡看他一眼:“四太子,你也不必动怒。十万军备服饰,耗费的银两,不过十几万两。还不如宋国一年给你们贡银的一半。难道你认为一二十万买你的性命很不划算?你四太子的命,不止值这个价吧?”
金兀术目眦尽裂,却一言不发。
门外,风雪大作。
又是一个寒冷的夜晚,即将到来。
飞将军走出去,顺手关上门。
转过身,门外,是一片简陋的营帐,居中一张大破旧木桌子。
他走过去坐下。
冰冷的木凳几乎带着寒气钻入骨髓。
收好的薛涛签放在桌上,是自己唯一值钱的东西。
甚至,还有隐隐的,古旧的香味,带着昔日往事的追忆。
他坐下,半晌无语。
外面依旧风雪大作,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