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鸡慢慢地走近,丝毫也不畏惧生人,忽然发出声音,咯咯的,跟一般的鸡不同,非常悦耳,又显得有些沉厚。
母子三人同时看着这群美丽的东西,小虎头又哭又笑:“妈妈,我给你抓锦鸡,它的毛好漂亮……”
花溶微笑着点点头,柔声说:“去吧,小虎头,你去吧。”
小虎头爬起来就向锦鸡追去。唯有陆文龙依旧搀扶着她,一动也不动。
“文龙,你也去吧。”
他固执地摇摇头。
“妈妈没事,只是一时气血攻心而已,没事……你不要担心……”
陆文龙忽然说:“妈妈,你为什么不让大坏蛋知道?”
她一怔,没有开口。
那是另一种的心碎,跟生离死别完全不一样的悲哀。活着,谁不想活着啊!秦大王每天兴致勃勃地准备婚礼,准备一切,他善待儿子,善待自己,做到了一个男人应该有的极致……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做到他那个地步了!
可是,自己能带给他什么呢?什么都做不了。
她微笑着压低了声音:“你也不要告诉阿爹。我没事,我会好好医治自己。”
“妈妈……你不要骗我了,你根本就没有办法了……”
她缓缓地,从怀里摸出一把药,琳琅满目,什么都有。
“儿子,你看,我一直有在服药。”
陆文龙别过头去,不忍再和她目光相对。
她坐在草地上,拿了两颗放进嘴里,慢慢地收起其余的药物,她想,自己的最后时光,一定要争取让它尽量地延长,延长到长生不死。
既然见不到已经死去的人了,就要尽量多陪伴活着的人。让活着的人开心。
她在努力,一直都在努力,尽力让自己吃喝,尽力服用最可能多的药,什么都在尝试。从大蛇部落开始,她就知道是这样了,在种家庄的日子,甚至在返回的路上,她都在努力,甚至不骑马,不射箭,早睡早起,什么都不去想,不去操心……生活那么平静,日子那么美满,一度,她都误以为自己就要好了,好好的在这落霞岛上生活一辈子了!
可是,难道还是不能么?
努力了那么久,这一口一直提着的气,忽然就在鹏举面前松懈了。
她微微失神,想起那张沧桑而粗狂的脸。
秦大王现在是何等的喜悦,何等的期待,自己,怎忍心再泼他一次冷水,让他再次绝望?不行,绝对不行!就算是为了他,自己也要挣扎一番,好好地活着。
生活,其实还有许多美好的时候,在他身边,也还有很多幸福的时候。那么不甘心,只能诅咒命运的强大。
可是,身子那么沉重,她缓缓地,再次躺在草地上,闭着眼睛,像在对儿子说,也是对自己说:“文龙,我们再歇歇,歇一会儿,就回去……阿爹还等着我们呢……你放心,我没事,我每天都在服药,我一定会活下去……”
四周那么安静,她想,文龙和小虎头,都捉锦鸡去了。
一双手伸出,轻轻将她抱起来。她还在迷糊里,低低喊:“文龙,小虎头呢?”
“那两个小兔崽子,都在玩儿……丫头……唉,丫头……”
他说不下去,眼泪滴在她的脸上,那么灼热。
……………………
她蓦然睁开眼睛,无比惊惶。
是他,怎么会是他!不想他来,自己现在根本不想见到他,希望避开他。最好的,莫过于带着孩子整整齐齐地回去,在长林岛上,和他一起迎接成亲的喜悦,体会被爱被照顾被体恤的幸福。
可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眼里的惊慌更是刺激了他,他岂不知道她这一番良苦用心?他声音哽咽:“傻丫头……你真是个傻丫头……”
彻头彻尾的傻丫头!她以为自己就不知道么?自己就丝毫也不察觉么?到此时了,她还有什么能够隐瞒自己的?这次她们母子一出门,坚决不要自己同行,他就更加明白了。
她嗫嚅着:“秦尚城,我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他却盯着面前的那块墓碑,孤寂的衣冠冢。
心里不是不悲痛的,却不能表现出来再加重她的绝望。他对着墓碑鞠躬三下才说:“岳鹏举,你小子就瞑目吧,我会照顾丫头和小虎头,也会尽力替你干掉赵德基。”
赵德基,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花溶此时心里反倒淡化了报仇雪恨的念头,平静地看着那块墓碑。如果还要付出更加惨重的代价,那就无法了。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就得让他们更好地活着。
尤其是小虎头,尤其是陆文龙,她从不希望两个孩子以身涉险。
秦大王长叹一声,转头看着那两个孩子。两个惊惶的孩子见到了阿爹,就如有了主心骨,尤其是小虎头,但觉阿爹来了,天大的事情都不存在了,只顾着兴高采烈地追逐野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