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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奴(1183)

就算要死,也要和她死在一起。

花溶被那声音惊扰,疲倦地睁开眼睛,看着那个靠近的人影,那么高的人,那么踉跄的脚步。他没死!他还活着。就算是苟延残喘,也是对她最大的鼓励。她再也受不了生命中的男人,一个个死在自己面前。

不要,不能!

不能比自己先死。

就算是死,自己也要死在他的前面!人人都在追求长生不老,其实,他们不知道,有时候,活得太久才更残酷。能死在某些人的前面也是一种幸福。

这一刻,心里眼里,全部都是他。

这个世界上,唯有他一人而已。

她眼睛一亮,直起身子,抬了抬腿,想靠近他,嘴里也在喊他:“秦尚城……秦大王……”

这蚊蚋般的声音,他竟然听到了,充满笑意,可是,他的脸被血肉模糊了,她看不到那样的笑意。他急切地,马上就要冲过来。

陆文龙却惊惶地扶起她,看着潮水般涌来的金军,不知道何去何从——比被海陵偷袭时更加惶恐。因为那时还有大蛇,还有妈妈。现在,妈妈已经不行了,进退,只能自己做主。

无关乎武功的高低,做主,有时比武功低更加可怕。他无法判断,不能取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阿爹再次跃上了乌骓马。这一刻,四太子忽然清醒了!——阿爹,他伤得并不致命,在他的战争生涯里,也算不得什么。较之妈妈的伤,他的根本不值一提。

这是一场胜负彻底悬殊的大战。陆文龙,小小的少年,仿佛自己变成了敌方的统帅,就如下一场棋,到底该怎么走,犹豫不决。

但四太子,他依旧是指挥若定的四太子,面对已经穷途末路的敌人,有条不紊:“割下秦大王的人头,余者,概不追究!”

武乞迈也浑身血淋淋的,提着砍刀,呆若木鸡一般看着四太子,就算是他,也被这疯狂的厮杀所震撼。他可谓是对于花溶和陆文龙的身份唯一完全知情的局外人,这么多年来,和四太子一起保守着这个秘密,没想到,有朝一日,却是反目成仇。

他也第一次体会到战争的可怕,这时,忽然清醒过来,尤其如此,更是惧怕,又转眼,看看人潮里那个白发汹涌的身影,看到双眼惊惶的“小王子”,嗫嚅说:“花溶……她和小王子,怎么办?”

金兀术再次大喝:“割下秦大王的人头,余者概不追究。”

所有的人,立即舍弃了那个奇异的“白发魔女”母子,转向了秦大王。还残余的一小撮人马,在敌人的围攻下,如陷入汪洋大海的一叶孤舟,随时会彻底被吞没。

场地周遭,忽然空荡下来。只有陆文龙,只有花溶。他搀扶着妈妈,神情茫然。

“割下秦大王的人头,余者概不追究。”

那是传令的士兵,一声一声,挥舞着金军的黑三角大旗。

就连武乞迈,也松了一口气。

陆文龙也松了一口气,他看向金兀术,父亲,那是自己的阿爹啊,他并没有要杀自己!可花溶最后的一口气,却似马上就要落下去。她焦虑地寻找,秦大王危急,那铁塔一般的人,也要彻底倒下去了。他死了,自己怎么办?

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推开儿子,就向秦大王的方向冲去。就算死,自己也不能死在他的后面。

陆文龙惊惶急追:“妈妈,危险,妈妈……你停下……”

秦大王身边,是潮水一般涌来的金军,侥幸活下来的几十名悍勇士兵,犹在做着困兽之斗,却一个个陆续倒在血泊之中。秦大王被两名侍卫搀扶着,豹眼圆睁,怒目瞋视,却提不起力气。从未有任何时刻,如此痛恨:废物啊,废物秦大王!没想到你也会变成一个废物。

但那口气,始终提不上来,原地打转,若非旁边人的扶持,早已倒下去了。

“秦尚城……秦尚城……秦大王……”

隐隐约约的,这声音不来自天上,也不来自己地下,甚至不来自自己的耳边,而是来自心灵,那么奇特,他睁大眼睛,看着她从人群里冲过来,满脸焦灼——

白发啊,红颜!

她已经失掉了全世界,只剩下一头白发。

秦大王眼睁睁地看着她陷入金军的包围圈,弓箭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把大刀,随意捡起来的,已经砍出了一个缺口,明晃晃的,满是鲜血顺着青峰往下淌……

“割下秦大王的人头,余者概不追究。”

混战中,命令自然不可能得到贯彻,何况,一些远距离的金军根本没有听到这个命令。刀枪毫不留情地,便往这个白发魔女的身上招呼,她若不死,战斗不止。

神经是麻木的,意识也是麻木的。花溶看着潮水一样将自己包围的敌人,她在这一刻竟然清醒过来,忽然想起什么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还没杀到赵德基!这一辈子也杀不到了。他还在临安,高枕无忧,享受着人间最大的荣华富贵,继续为非作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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