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出去,待要看看海陵的战果。
海陵骑在马上,满头大汗,神情非常得意,又记起什么,变成一种小小的谦卑和讨好的神情:“禀四太子,末将不辱使命,夺得像石山的宝藏,正是秦大王那厮藏在那里,没来得及带走的……那25万绢帛也全在。”
金兀术眼神非常奇怪:“海陵,你知道哪些银子是多少?”
海陵微微一怔,路上仓促,他当然没法停下来清点,下意识地问:“应该是全部吧。秦大王把抢来的贡银全部藏在哪里……”
“你何不清点一下再说?”
海陵头上的汗水更多了,有些急了,马上下令清点银两。白花花的银子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众人噼里啪啦一阵清点,海陵的面色越来越难看,终于,负责记录的书记官跑上来,大声回报:“是十万银子。”
海陵脸色比猪肝还难看,咬牙切齿:“秦大王这厮可真狡诈!”
金兀术淡淡道:“这是他惯用的伎俩。”
“四太子,末将请命,再去追杀秦大王,夺回那剩下的15万银子。”
金兀术不动声色。
海陵一惊,忽然意识到,净渊庄的周围,气氛那么肃穆。原来,那是一队在广场上集结的重甲拐子马。这个地方,正是原来宋辽交界的必经之地。
他暗恨,到底还是这老狐狸技高一筹,却装出惊喜的样子:“四太子早有神机妙算,末将佩服佩服。”
“海陵,你们也算立下大功了,下去歇着罢。”
“可是,秦大王他们……”
“你急什么?总有你战斗的时候。他们就要来了。大家养足精神,以逸待劳,秦大王,这一次,定叫他来得,去不得。”
“是,末将遵命。”
众人退下去,金兀术蓦然回头,一惊,身后,站着陆文龙。
陆文龙的眼神也很奇怪,看着前面广场上,整装待发的拐子马,那是他们一种奇怪的休息方式,是每次大战之前的必修课。
“儿子,你怎么来了?”
“是我跟着阿爹的侍卫一起来的。”
金兀术佛然不悦:“你怎么不呆在家里?打仗是很危险的……”
他断然反驳,提着自己的长枪:“阿爹不是说,大金的好男儿要血洒疆场么?怎么我就战斗不得?”
金兀术这时才意识到,这个孩子,身高已经过自己的肩了,快要赶上自己了。
少年人,有一段时间,就如田里的禾苗,见风就长。这一段时间,孩子眼看着,个子刷刷地往上蹿。
陆文龙的目光落在那一队拐子马身上,声音非常低:“阿爹,那一次,是不是你救了妈妈?”
“哪一次?”
“就是刺杀秦桧那次!”
金兀术面色一沉,斥道:“小孩子不要胡说八道。”
他紧盯着金兀术的面孔,非要得出一个结论:“阿爹,你说,是不是你?除了你,谁还能调动拐子马?”
金兀术只觉得无比烦躁,无比的愤怒,转身就走。
陆文龙怔怔地看着他,心里一直一直在失望。因为,他已经偷听到了,父亲接下去将要对付的是什么人。是秦大王——那个自称老子,自己却叫他坏蛋舅舅的秦大王。他在大蛇部落时,秦大王曾几次看他,给他带来许多小玩意,又教他功夫。但是,秦大王却是阿爹的敌人——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他怎么会是阿爹的敌人?
心里更有种小小的直觉,他已经逐渐长大了,懂事了。妈妈,一定是跟秦大王在一起的。妈妈悄无声息地,这是要回宋国了。
他本想送她一程,只是想送她一程,所以偷偷跟着父亲的侍卫溜到这里。父亲接下来要对付的人,就是秦大王,也是自己的母亲。
他心里非常慌乱,却还抱着一丝侥幸。如果,上一次出动拐子马营救母亲的真是父亲,真像海陵说的那样是父亲,那么,他就不会那么担忧。可是,父亲却从未承认。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承认。
他惊惧起来:莫非,父亲根本就不曾去营救过母亲?
若是花了大力气营救的人,怎忍心再次去截杀她?
他急于弄清这一点,想找到一个支撑的支柱,浑身不由得微微发抖,仿佛自己这个年龄不能明白的一场灾难在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凌晨,押送银两和绢帛的大军终于开走,净渊庄,慢慢地安静下来。
夜色下,一个人慢慢地往一道门走去。那是一道硕大无比的铜门,上面有大大的锁环,常年紧闭。他慢慢靠近,四处看看,没有任何声音,便摸出钥匙,慢慢地开门。
巨大的铜环发出“当”的一声,他吓了一跳,手一松,钥匙差点掉在地上。他赶紧拿住,四周看看,幸好这里向来僻静,没有任何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