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温顺地承受,但是那种灼热的气息越来越浓烈,如一锅即将沸腾的水,咕嘟咕嘟,冒着泡,要将自己浑身融化。浑身透不过气来之际,她忽然伸出舌头,轻轻地咬了一下那厚厚的唇。那种酥麻麻的感觉,顿时从脑门直冲脚板心,他身子仿佛都抖起来,这才是亲吻,是两心交融时的亲密无间,原来,亲吻也会具有如此巨大的魔力,胜过一切的甜言蜜语。他捏着她的手,那手是如此柔软,温存,带着微微的热意,仿佛执手之间,也会销魂无限。
相识许多年,今日始相知。
他开怀大笑,她的脸红得如煮熟的虾子,蜷曲了身子,娇羞如小女儿情态。
士兵们,甚至刘武,都从未听过秦大王这样的愉悦大笑,纷纷好奇地看过去。但是,他高大的身子紧紧揽住她的娇小,他们什么都看不到,只在急马奔驰里,看到随风摇曳的长长的黑发……
缠绵悱恻
“大王,有人追来了……”
是刘武的声音,大煞风景。他这一路,都密切地注视着哪怕是最微小的动静。前面的探子本要禀报秦大王的,也不知为何,此时并不想打扰他,报告给了刘武。
秦大王坐正身子:“是什么人?”
“还是金军,但不知道是不是海陵的队伍……”
只要是金军,那都是敌人。秦大王勒马,看看丛林的方向,这一行人要藏起来并不困难。但是,此时他已经不想藏身了,而是要尽快赶回去。
“往东。”
“是。”
花溶一直靠在他怀里,似睡非睡,这时,才睁开眼睛。他见她的视线落在自己腰上的弓箭上,一拉马缰,依旧牢牢圈住她,贴在她耳边,柔声道:“丫头,别怕,一切都交给我。什么都别怕。”
她唔唔一声,没有再说话,头靠在他的胸前,硬邦邦的,如枕着一个软木的枕头,舒适而安全。许多年抗争的勇气和力气,这时,都消失了,手脚都是软绵绵的,明知战斗在即,也提不起精神。却奇异地,不觉得害怕。原来,自己并非女战神,而是小女人——好逸恶劳的小女人。懒惰,真是一种美妙的东西。
来人并非海陵的部署,而是另一支金军,数量并不多。他们看到为首之人怀里抱了一个女人,看准他行动不便,不由分说,便来围攻此人。可是,他们很快发现自己错了,因为那个高大的壮汉,长长的手臂,长长的大刀,一路过关斩将,所向披靡,甚至,他的左手一直还牢牢地揽着那个女人,只用右手,整个人如林间纵横来去的虎王。
一路上,她都微微闭着眼睛,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听得马蹄的声音,还有厮杀声。秦大王的割鹿刀的声音,暴饮了鲜血,一刀下去,仿佛是碎骨的声音,一滴的血正要溅到她的脸上,他身子一侧,完全遮住了她。
这时,她才慢慢睁开眼睛,依偎在他怀里,看着他如何一刀一刀地迎战敌人。瞬间的闲暇处,他的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更是来了精神,如一个英雄,要在自己心仪的女子面前,不顾一切地展示给她看——那是几千万年的雄性法则,展示自己的强大、力量和英勇,就算为此战死,也在所不惜。
她专注地看着一滴滴的鲜血,一个个飞舞的断肢残臂……其实,他们彼此之间都是陌生人,也没有任何深仇大恨,在这之前,你没见过我,我也没见过你;在这之后,也许也不记得对方的容颜。但是,他们就是要厮杀,拼命地厮杀。这就是战争,令人疯狂的战争。每个人打着各种旗号的幌子,理由都很奇怪,每一项看起来都冠冕堂皇,其实,每一个又都荒诞不羁。
这就是战争。
人都惧怕动物,因为动物野蛮残忍;其实,人们不知道,自己比动物野蛮残忍一万倍。
她神思恍惚,回忆起自己这半生,十多年的时间都在厮杀里;宋金对决,靖康大难,自己和鹏举保持着何等的热血,出生入死,金戈铁马,最后,却是劳燕分飞,天上人间。心里有泪,却再也流不出来。忽然想起临安那一战,也是这样,无数的人围住自己夫妻二人,血流成河,因为那么奇怪的理由,就要非杀之不可。耳边隐隐响起岳鹏举的临终前的声音:
来世必杀赵德基!
来世必杀赵德基!
来世必杀赵德基!
他,其实,一直那么渴望着复仇!一定要复仇!
就算杀人是一件很荒诞的理由,也必须杀下去。就如战争,那么荒谬,却总是千百年的要延续下去。只是,自己太累了;要歇歇,歇歇再上路了。
她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些倒地的人,没有愤怒,也没有怜悯,更没有惧怕;仿佛是一种空前的麻木。人啊,生命那么高贵,却又那么低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