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能有几个十几年?
忽然才发现,不值得!
真的不值得。
就如一个梦想者,这一场梦忽然醒了,立即清醒,理智起来。他蓦然记起,自己原是一个强盗,不是什么保家卫国的良臣,昔日种种,如今想起来真是不可思议。
“大丈夫何患无妻?!花溶,你以为老子真就要死缠烂打地赖着你?不,我忽然想通了。你要一辈子替岳鹏举守着贞节牌坊,那是你的自由,我尊重你的选择!你带着儿子过你寡妇的日子,也由得你。”
她的身子歪了一下,神思有些恍惚。是啊,秦大王早就该觉悟了。今天才觉悟,还嫌太晚了,太晚了。多少的光阴,被耗费在一个人身上,何必呢?何必呢?
“秦尚城,你本就不值得!真的,我本就不值得你如此待我!”
风将她斑驳的接发已经吹得所剩无多了,彻底露出她乱蓬蓬的黑色的头发,沾满了尘土,细碎的叶子,干涸而凌乱。她张张嘴巴,又闭上,没有再说话。
四周死寂,天气阴沉,闷闷的,仿佛要下一场大暴雨,却又久久落不下来。
“秦尚城,你走吧!”
“也罢,花溶,以往的一切,就当我还你的债,算我当年欠了你的。现在,我也还清了。”
“是,你还清了,你可以走了。”
口口声声的催促,她声音平淡如一碗白开水。
秦大王冷笑一声:“我终于看清楚了,你就是一个无心无肝的女人。除了岳鹏举,你谁都不放在眼里,别说我,就连你的儿子,甚至你自己,你都不放在眼里。这天下,任何一个女人都比你好,你已经不算人了,连一块石头都不如,你的心是木头做的,麻木的……”
她生疏的时候,总叫他“秦大王”,就如他生气的时候,就叫她“花溶”。
不过称谓的变化,却隔着千万里的距离。
“老子每一天都在寻你,每一天都在担心你,你有难时,总是来救你。可是,你呢?你给过我什么?你总是白白享受,从来不肯付出。借口为岳鹏举守贞,你就是个虚情假意的女人,满口仁义道德,却没有一句话是有用的……就算老子是强盗,也知道盗亦有道,也讲究信义。你呢?你有什么信义?除了每一次不辞而别让人担心,你还会什么?”
“!”
“你报仇,我不怪你。也理解你。没错,是该为岳鹏举报仇。可是,你单枪匹马,你行么?你连一个可以商议的人都没有,你行么?你是有岳鹏举的军事智谋?你还是有高超过人的武功身手?你凭什么去杀秦桧赵德基?你也看到了,今天要不是我赶来,你能活么?你活得下来?一个人想对抗一个国家,就算老子是强盗,也知道多发展一些兄弟伙,兵强马壮者才能得天下。谁只手空拳可以纵横?你以为你是万夫莫敌的盖世英雄?你太自大了!你其实,不过是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而已!
在乱世,最没用的就是女人!
等待她们的命运,不是妾奴,就是死亡。
可是,是女人,就不需要替丈夫报仇么?
“什么杨三叔逼你,什么世人的目光,老子看,明明就是你的借口,若即若离,优柔寡断,既要利用老子又不敢利用得太彻底。你来金国作甚么?你以为老子不知道你是想利用金兀术?可是,这个死乌龟哪有那么好利用?岳鹏举都被他整死了,你还能玩得过他?他无非是觊觎着自己没得到的东西,你小心被吃了连骨头都吐不出来!难道跟老子合作不比跟金兀术合作好?就算是利用,老子至少不会害你。金兀术,他像老子这样屡次不顾生死地救过你?”
“……”
“你看,你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好,好不来;坏,又不敢坏得彻底。老子忍你太久了,没错,你他妈的真的连李汀兰也不如。”
花溶一声不吭,随他斥骂。骂吧,骂吧,如果一切都能在骂声里消失,又何尝不是一种安慰?
“花溶,你忘了!你忘了除了报仇外,你还该养儿子!那是你的儿子,不是我的!小虎头,他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你凭什么赖着我?这些年来,你知道你的儿子在哪里?你知道他多高了?你知道他穿什么衣服?你知道他有没有生病,有没有受人欺负?你想到过他么?你除了自己,你还想到过什么?你只知道不报仇对不起岳鹏举,你有没有知道,你还对不起你的儿子?”
儿子!儿子!
没错,自己的确是在利用秦大王。所有的藕断丝连,留有余地,皆是如此。
“至于老子……”他怒笑一声,“老子在你眼里,就根本算不得什么!不过是你的一个利用工具罢了!老子做了这么久的傻瓜,现在不干了!明说,老子帮你,就是要娶你,不娶你,老子冒着生命危险干什么?你以为老子是大圣人还是柳下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