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90)
严阙双手持苍碧,在李息面前停了下来,周遭寂静, 女子清脆、不带一丝扭捏的声音格外清晰, 她道:
“将军李息,故周九公主严阙,请以火凤舞, 祭天祈福,遥祈诸军泰安,四海升平。”
李息目视前方,神情肃穆,轻昂起头,掷地有声道:“可。”
历史惊人重复着,唯有从历史中披荆斩棘,一路走来的人,才能辨出实则是不同的。
过去,她的祈语,说给父皇听,李息还是个不知名文官,只能埋首站在百官末尾。过去,她心思不在这里,而今,却无比虔诚坚持。
看着她翩然起舞,石肃喃喃道:“所以我差点追到公主?想想就牛逼。”
李息淡道:“还差得远。”
曲将毕,忽见一骥快马,闪现在远方道路,赵志明颇动容,抑制着颤抖的语气道:“看那是谁?莫不是—”
“—是殿下!是五殿下啊!”
马儿飞快,片刻功夫,愈发接近了,众人定睛看去,那股骄傲默然的气势,不是严华又能有谁?
严阙忽地提起裙脚,在乐声中,跑了起来。
赵志明一惊:“公主难道又要来一次?”
石肃道:“你说什么?”
“哎…你不知道,当年啊…”
然而严阙到底没令他将话说完,她在城楼前驻足,一步一步拾级而上,最终,出现在众人视野的最高处。
苍碧划过胸前,又高高举过头顶,举手投足,皆在完成未完的舞。
过去,她的舞跳给王宫侯爵,如今,跳给百姓与将士!
严华自远处望到这一抹火红的影子,一瞬间,酝酿已久的怒意、愤意、慌张与恐惧,烟消云散,他心间柔软一片,举眸看去,严阙也回首看来。
只此一眼,他便懂了。
她的勇敢与承担,到底,不同前世。
严华由衷地笑了笑,又深深凝望了一眼,掉转马头,回归队伍。
严华知道,他们二人之间,从此不再是一个等待另一个,而是并肩前行的。
“殿下你终于回来了,我们打胜许多仗,兄弟们都等不及说给你听了!”
“是啊,还有那西域老国王病死了,儿子不在身边,只得把王位传给女儿,如今温白公主已是西域新王。”
大家伙儿七嘴八舌,严华很快找回熟悉的感觉,只道:“我都知道。”
这时候,前方传来擂鼓声,众将霎时严肃起来。
“起兵!”
“起兵!”
“起兵!”
一传十,十传百,队伍终是动了起来。
……
严阙回到车内,换上戎装,骑马跟在骑兵队尾,步兵队首。
她的位置,恰可清晰看到北境如今的实力,一眼望不尽的军粮,足以支撑半载消耗。
这一役,与其说交战,不如说南阀。
当然,赵克用坐拥江淮,实力自是普通小国无法比拟的,且他此次亲自挂帅,大军倾巢而出,想也知道,下了必杀决心。
前方并非坦途。
两日后,大军在九麓山下扎寨,赵志明将舆图一摊,道:“探子报,赵国大军前日已经渡过漆水了,再有两日可与我军相遇,我想决战之地会是雍外平台。”
徐匡凝道:“不如今夜提速,先去部署一番。”
“你能想到,对方也能想到。”
“说得也是。”
这时,李息转过头去看严华:“在想什么?”
严华伸出食指点了点舆图,道:“一件怪事,赵克用善于猜忌,所以雍州之外几座城池没有放悍将,但堰城,却放了燕怀昌。”
“你是说,堰城有大作用?”
严华微一点头:“不错。”
石肃怪道:“可堰城不在要充上,说它重要未免牵强,是不是个巧合?”
李息思忖片刻,忽笑道:“你恐怕说中了要点。”
“怎么说?”
“是否记得晋城布防图?”
那还是近两年前,晋州尚是个孤立的小城,四面是狼,李息因以做了布防图授与他,那时的石肃不过刚接手城主的纨绔,看图如看四不像,但今非昔比了。
他道:“当然是记得,先生想说什么?”
李息道:“城内何处会设重兵把守?”
“那自然是城门、武器库、箭楼。”
“还有呢?”
“没有了啊…”
石肃绞尽脑汁,忽然灵光一闪,豁然抬起头来,“难道是…”
……
这边,赵国军队星夜兼程,在雍城里外里设了三重埋伏,机密起见,只有心腹亲随知晓,连儿子都没透露。
它像一头捕食的野兽,于暗处等待着,耐心谨慎。
赵克用正在灯下擦拭着那把自成名便佩戴的宝剑,烛光中的武器耀耀生辉,比当年更锋利了,但是他已垂垂老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