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82)
她心事重重的样子,与幼时如出一辙,自己都不曾察觉。
严华静静看着她执拗地转过身,心底泛起一阵恐惧,害怕哪句话说错反而惊了她,许久才挤出一丝微笑:“好,去吧。”
回到住处,天色将幕,棠儿正在房中熏衣服。
“将门锁好,窗也锁好,谁都不要放进来。有人找我,就说不在。”严阙一面吩咐,一面往屋里走。
棠儿奇怪,问道:“李大人呢?石城主呢?”
严阙已经倒在床上,恹恹道:“不放。”
棠儿笑了:“那就再没有别人了。”
严阙苦笑着用纱帷蒙住脸,眼睛大睁,没有那一刻比此时更低沉与自暴自弃。
当夜幕降临,门外果然响起动静。
以往,每敲不过三声,她会开门,然而第一次,她将头蒙得更深,仿佛沉睡着,在床上一动不动。
可终究自欺欺人,意识到底留意着外头。
敲门声持续了没有多久便停住,然而不大会儿功夫,一个身影罩了窗纸,严阙提起呼吸,那人推了推窗,亦没有推开,终是安静了。
她明明得偿所愿,却仿佛失去了什么一般。这一夜,睡得不安稳。
翌日清晨,严阙推开大门,着实惊讶,只因一眼就见到严华,他沉默地立在廊下。
她的心跳停了一拍,一夜而已,严华唇边竟冒出一层浅浅的胡茬,远看,是一把青色。
严阙信步上前,手指轻轻触及他的面孔,细声道:“皇兄,你怎么老了。”实则,他才二十岁。
严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倏尔一把捏住那细腕,以道极大的力度将她带至身前:“我们离开这里。”说着,就将她大步往外面拉扯。
严阙根本来不及追问,因为下刻,他们已经在出城的路上了。
依偎在严华怀中,严阙问:“流民还等我放粮,我走了,他们怎么办?”
严华低头道:“自有人接洽。”
“你的军队呢?”
“有李息。”
严阙吸了口凉气,终于意识到严华没有开玩笑,嗓音发颤:“不行…不行。”
“豆豆,老并不可怕,”咧咧风中,严华的声音微微发颤,他在回复方才廊下的话,“但是如果我身边没有你,仍要一日一日的老去,那才不寒而栗。”
“你不会知道,我等了你多久。”
严阙闭上双眼,感受着耳边呼啸而过的风沙,她知道的。
最终,严华带她来到了一座小镇。
实则这里距晋州并不遥远,但是藏于深山,与外界不互通消息,便仿佛世外桃源。
僻静且多树的街道,简陋但是整洁的土屋,玩耍的孩童,是一种安然的朴实。
有位老妇,远远望见他们,提起篮子走了过来:“真是华公子,老头子!华公子回来了!”
严阙不解,严华拉起她的手朝那老妇走去,对她道:“这位是红姑。”
红姑倒是分外热络,拉着严阙的手左右打量,神神秘秘一抬头:“这位,就是严阙姑娘吧?”
严阙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她其实十分忌惮外人知道她与兄长都姓严。
严华微笑着点头,红姑会意,磨砂着她的手心道:“真好看。”
严华神气颇为骄傲,挑了挑眉头:“我自然不会骗你。”
这让严阙红了脸。
......
营帐昏昏,诸将沉默。
李息一拂袖将令牌甩在了桌上,沉面道:“你们将军到底什么意思?”
赵志明一时语塞,反而徐匡凝硬着头皮道:“将军走时说先生是值得信任之人,是以我们将您请来,主持大局。”
李息冷笑:“你知道我问的不止这些。”
“将军他…”赵志明慢慢抬头,语重心长道,“忍了这些年,我相信他并非一时糊涂,这点,李大人当懂。”
说完,又把头埋下,不去看李息的神情,帐内骤然寂静下来。
李息怒极反笑,只道:“好,真是好。”却没有后话了,他在案边落座运气,心中把严华骂了无数遍,“我说为何他突然说要与我联手,原来是为了自己逍遥,将烂摊子全甩给我。”
那天他说得多好听啊。
“先生息怒,将军不是这样的人。”
半晌,小兵入帐,来了便跪:“报!前方传来军报两封!”
赵志明快步上前,接过信,拆开来读,读罢,面色冷凝,当即行了军礼:“李大人,先将旁事放一放,这里有两封信,请过目。”
李息不说话,也不接信,只脸色难看地注视着他。
“一封是赵氏派来叫阵的,前锋是他义子之一。另一封是裴氏送来的求援信。”
裴氏,说得便是裴宽裴稷父子了,当初十大节度使之一,王铎围宫时,曾应允严阙的联手提议,出力良多。周灭后,军阀四起,裴氏得地势之利占一席之地,与剑南刘修之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