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66)
眉峰一挑,他问:“你怎么在此地?”
不曾想五皇子还能记得自己、认出自己,明薇喜极而泣,可几乎是同时,柔声道:
“我是从去洛阳的路上逃出来的,在外面颠沛两载有余,盘缠用尽,又不敢去赵地,才越走越往北的,我偶然听到士卒里有华京口音,便想来碰碰运气……”
她仰着头,以期能将严华看得更清晰,但他眼底始终蕴着一团寒冰,不容亲近,她颤了颤,复又问:“殿下,我…能留下来吗?”
男人的气势压得她不得不含胸低头,不大会儿功夫,眼前倏尔一空,只剩下她自己。
严华离开了。
徐匡凝紧紧跟在严华身后,方才的变故令他心神不宁:“将军,这女人认得你,也不知道口风紧不紧,要不我去灭口?”
“也不对,这女人看上去不简单,说话颠三倒四,还是先盘问。”
严华一路无话,寒冷的月色下是武器寒冷的光,他穿过风萧萧的校武场,背影彻底消失在军帐之前,开口道:“留着。”
…
赵志明回来时心事重重,有小兵管他打趣“呦,谁赶惹我们战神赵爷啊?”被他赏了记白眼。
他不知怎么对严华说,那姑娘虽与九公主有几分神似,但真的见到了,差距还是蛮大的,声音也没那么像了。
况人家姓李,不姓严。
最终,他还是忍不住对严华提及,许是早就不抱希望,严华听后,也只是淡淡“嗯”了声,反而当赵志明提议“不如改日请李姑娘过来做客罢”,严华身上那阴翳戾气才愈发浓重,逼得他不敢再提。
依约,翌日清晨徐匡凝仍是需要与石城主相谈借道事宜的,为免出岔子,赵志明提早半个时辰去部署,谁料,刚踏进屋子就见严华已然端端坐在那里,托着茶,漫不经心地品。
他本不必来。
一会儿,徐匡凝也到了,乍见严华也是一惊,转瞬压力就上头了:“将军,今天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啊,你不必在这里,要不先回去等消息?”
严华眼皮都没撩一下,只道:“你想如何谈是你的事,不必理会我。”
徐匡凝大汗,正是你在这里,我才无法想谈就谈啊。为难着,楼下传来动静,人到了,这下反而不好再将谁请出去。
因着初见的印象尚佳,此次双方都没有那么局促,坐在一起聊了一会儿地方见闻,这才渐渐引出正题。
李息正色道:“不知徐将军的计划定在哪日?”
“怎么?这有讲究吗?”
“形势不等人,”李息摇了摇头,“中原大乱,西域诸国早已蠢蠢欲动,一直隐忍不发,是担心无法承担后果,但是这两年来他们多方试探,已经确定北境是被各方势力忽视之地,随时等待趁虚而入,到那时,陇右道恐怕也不好走了。”
徐匡凝沉吟:“这点,我倒是没有想到,西域现今谁主事?”
石肃接上他的话:“老国王死后无子嗣可立,便宜了他外甥。这个人狼子野心啊,上位没几个月,便拿下与之毗邻的两座城池,大宛诸国如今人人自危,好在朝廷有事未平,稍稍掣肘,但我估计,等他给朝廷换完血,很快就会把矛头对向外面。”
“如此,我们动作要快了。”
“且需提防西域来中原搅浑水,”徐匡凝严肃道,“赵克用最近走到了瓶颈,如果与西域联手,那就麻烦了。”
赵志明在屏风后听得真切,思索后,招来侍从,低于了几句:“去吧。”侍从方欲信步而出,严华打了个手势制止。
“殿下?”
徐匡凝以为自己的提议有哪里疏漏,正纳罕着,严华轻轻扬了扬下巴,脸上流露出丝兴味,就听女子忽然道:“兄长多虑了,先前周国未灭,匈奴正盛,西域也曾气势汹汹宣称要南下略地,可是结果一会臣服周,一会又归顺匈奴。”
“它就是墙头草,欠打。”
女子声音轻软,条理清晰的话讲出来,也自带娇嗔,严华笑着摇了摇头,似乎心情很好。
赵志明愣住,这是两年来,他第一次笑,在这位有着与九公主相似声音的姑娘说话时。
严华深深陷在交椅中,双腿交叠,茶盏在手,端地是一副京城公子哥架势,饮一口茶,举一回眸,淡不可觉的笑意,在嘴角慢慢绽开。
他像个看皮影戏的少年,借凡人之手,窥视宫阙仙子。
戏演完,人散场,一切便又会回到现实中去,但他不想回去,宁愿永远在假象里,是以当外面有了收尾的动静,徐匡凝说“好吧,那我们改日再会。”严华竟先众人一步,沉默从后门离开了。
这时,反而不顾及外面的人是否听到什么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