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38)
刘炳也眨眨眼睛道:
“不会,但说好了,我只招待公主一个人。”
说完,潇飒一抱拳,御马跑开了,严阙没再追,夕阳的光中,依依东望,李衮、刘修之、裴宽等再次抱拳相别:“小公主,我们走了!”
旋即,践着离离草莽,彻底远去。
风,已冬季的风。
严华来到她身旁,解开大氅披在她肩上,严阙又望了一会儿,突然道:
“皇兄,你说你们会反吗?”
严华沉默,良久之后,她轻声道:“我不想和他们成为敌人。”
注定是一声自语,她也知道,天下想要大乱,周室不一定次次都能镇得住,父皇老了,雄风不再,连判断力也随着岁月流失,丽妃都不怕他,更何况将士。大皇子又是那样一副样子,三皇子更不可期待,只有严华可以,但他愿意吗?
眸光投向严华,从脱下氅衣后,他就没再用正面对着自己。
“还要装到几时?”
她冷静道,严华一僵,侧头看去,这次她语气中略有埋怨:“明明在箭阁上面就受伤了,却不说,死撑着,还跟我出了城,皇兄,”
她无奈道,
“你是小孩子吗?”
严华继续不语,任她数落,这下严阙更气,声线陡然一高:“过来!”
说完,不等他动作,自己已经驱马靠近,拽过他的衣领,伸手往胸口探去,手里立刻触到冰冰凉凉一片,血刚溢出来时该是热的,只因他草草包扎又在朔风中立了许久,才至如此。
严阙面色低沉,严华像做错事,低笑:“方才没主意,回去就请太医看。”
说这话时,人是轻松的,但严阙分明看到他无血色的双唇,不禁双眼蒙上一层水雾,该是他不想被自己看出来,又担心她这一路上出危险,是以跟了过来。
半晌寂静,手还留在衣襟里,两处相抵的肌肤已经回暖,倒不知是谁捂热了谁。
他体魄愈发健硕,肩背已有成年男子的宽阔,常年持剑,骨肉修长有力。
这三载,兄妹都未相见,可严华一直出现在严阙听到的传闻中,都说,战场上的他手段狠辣,冷酷无情,一如那枚直戳王铎胸口的箭。幼时,严华就很能忍耐皮肉之苦,如今,更是只要不致命,就无暇提及。
今日,在她逼问下,他怕是头回无所遁形。
…
出皇城才知道,赵鸦儿父子被周帝留了下来。
据说,严阙在箭楼上时,有一批乱军也夺船攻入蓬莱殿,临危之际,是赵鸦儿替皇帝挡下一剑,所幸伤得不轻,也让周帝慧眼识忠臣,提拔他做了宣武节度使,镇守京畿,他的儿子一并留了下来。
而忌于此次事乱,兵部与大司马都龟缩不前,以至于引发宫闱危困,周帝临时撤了他们调兵之权,令其闭门反省,权移丞相崔胤。
回宫后,严华被严阙压着到太医面前,号脉、煎药,将伤口里外里包裹三重,小丫头仍不可作罢,叮嘱不准碰水,日常忌口,三日内不再骑马,这才沉着脸出了屋子。
她走后,赵志明进来复命。
“这才哪跟哪,九殿下就担心的了不得,若是知道去年您九死一生,还不晕过去?您也是,干嘛答应公主这些过分要求,军中事多,都等着您去处理呐。”
严华不语。
…
严阙带着太医们路过廊下,恰经过一批原地静候等待包扎的伤兵,一眼就看到了李息,鲜血正顺着他的手掌往地上滴,掌间的刀痕触目惊心。
据说,没有他在,冲动的刘炳将和朱坤刀兵相向,禁军也就不会在关键时刻于狭道内截住王铎。
“李大人,我让太医给你看看。”
李息从她身旁走过,将一重伤禁军搀扶至被朝廷派来给他们看伤的小医者面前,才重新走回来。
“臣的身份不配被太医看。”
他说得坦然、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毫不相干的事实,连一点锋芒都没有。严阙心中无端一刺,要说什么,却听他又淡淡道:
“我就和这些将士们一起,公主请回罢。”
严阙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论功行赏,李息当是头功,按前朝例,他此时该被被提为二品文官,又或者委以重任,但是连冯如如的处置都下来了,周帝却迟迟没有安排李息。
她去问,父皇却道,李息虽则胆识过人,处事不惊,但他行事也僭越王法,藐视天威,这样的人,只可做小官。
闯宫墙,逼禁军。严阙太知道,这在当时是多么的必要,换成是她,也会毫不犹豫去做。但在皇帝眼里,却是忍无可忍的。他或许容得下李衮在酒席上造次,容得下他瞒住大皇子被鞭笞,但是容不下李息的逾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