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30)
“吾尝闻人行灯下,其形也黑,”严阙沉吟,突然道,“李大人,是否记得你我的初见?”
李息被问得一怔,不禁蹙眉去想,那是在大殿外,她叫住自己,没来由地问他的故乡。不对,初见当是在御花园,那日他新官上任,按例进宫谢恩,迷了路,她突然冲出来。
李息不知严阙为何有此一问,难道危急关头,小公主是又要消遣他?想到这里,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那日在假山后听到有人白日宣。。淫,那女子声音耳熟,但只说了“是谁”二字,因此我不好判断,今日我又一次听到这两个字,已经知道她是谁了。”
李息表情一松,对严阙认真道:“公主以为和今日事相关?”
“相关与否还不好说,但是我已别无他法,值得一试。”
…
丽妃被人唤起,心中本来不愉,只是严阙素来对她敬重,她也不好说什么,裹了裘皮大氅走上游廊,严阙提灯在侧,只言片语俱不透露,行到昭明大殿,才从宫娥那里取来一壶酒递到她手上,笑着道:
“母妃说宴上不能无人,恐大皇兄三皇兄照顾不周,万贵妃身子一向不好,因此琼月只能劳烦丽妃娘娘了。”
万贵妃,自然是无人敢得罪的,贤妃又是四妃之首,她的话不能不听,丽妃笑了笑,温和出声:
“我当是什么要紧事呢,把酒给我吧。”
门被推开,里外之人都有片刻凝滞,严阙眼风扫到丽妃身上,却察觉不出什么异样。
“琼月啊,你怎么来了?”三皇子醉得厉害,大皇子也好不到哪去,只是强装镇定,靠在石柱上醒酒。
严阙微微一笑:
“丽妃娘娘来给各位敬酒呢。”
说着,极自然地看向每一张面孔,有人张狂,有人恪守君臣之礼,都是本来面貌。难道猜错了?她想。
李衮的酒量可以喝倒一头牛,只见李缜、赵鸦儿等人已露出醉态,他仍面色如常,皮肤白皙地就如蒸过一般,他实在稀罕严阙这个女娃娃,见她来到,把周围拼酒的兄弟一推:
“九公主,来,跟我喝一杯!”
刘炳不知从哪冲出来:“李衮!你这头牛!别为难公主啊,我陪你喝!”
说完这话,脚下一软,摔了个狗吃屎。
李衮眯眼抬首,严阙歉意地摆摆手,李衮顿觉扫兴,又看见她身边这位妇人装扮华丽,眉眼清秀,眼前一亮。
“公主不喝,你陪我喝?”
李衮自小生活在江东,乃家中独子,横行霸道,父亲死后,继承衣钵,叔伯表亲更是无法拿他如何,如今年逾三十,混世魔王的性子丝毫未改,反而愈发出格。
他对严阙是三分欣赏,三分敬意,三分逗弄,一分不知为何,但对丽妃,就没那么客气了,只勾上她的皓腕往身边一带,语气也不容置疑:
“喝。”
丽妃郁结于胸,巡视周遭,要么是醉汉,要么是纤纤宫娥,无人能帮得上忙,便只能暂时咽下这口委屈,往一个方向含恨瞅了一眼,将酒饮尽。
“好!再喝!”
严阙沉默地站在原地,捕捉到她的一举一动,短暂的狂喜之后,她上前,拦下李衮:“李将军,再喝可就上不去马了。”
她道:“让我大皇兄款待你吧。”
严诚抹了把脸,再次回到属于他的“战场”。
第16章
帝王寝宫此刻门窗紧闭,宫人已被悉数散去。周帝陷坐在龙塌里,一面用手指压住太阳穴,一面阴沉地看向下方跪着的女子。
丽妃在众人环绕下仍然神色如常,毫不露怯,颇有几分坦荡气质。
“陛下不相信臣妾,那臣妾也没什么好说的,”她冷声道,“请处置我吧。”
周帝大为头疼,丽妃与人有私?白日宣淫?开始听说时他是不信的。
相伴五载,说不上相知,却也晓得,她本质上是洁身自好的人。但多疑的性格使然,他还是决定盘问几句。见眼下的架势,又犹豫起来。
“朕还没问几句,也没说过定你的罪。”
“陛下既然问了,那么臣妾在您心中就不再是清白的,臣妾愿意以死明志。”
周帝叹了叹,颇有些无奈地向严阙看去,那神情仿佛在说,你们弄错了吧?
“丽妃娘娘,”正在这时,李息骤然开口。
本不合周礼,此刻,皇帝却不想苛责,相反,他以为李息要为丽妃解围,反而松了口气。
李息却道:
“一会儿陛下提审王铎,可就没您什么事了,还是招了吧。”
丽妃瞳孔急缩,下意识捏住胸口那密密麻麻盘了两重的佛珠,往日的倨傲也跟着烟消云散。
周帝太善于捕捉旁人的变化,往往细致入微,一如此刻丽妃已经乱了阵脚,他怎会不察?他那对爱人的包容和怜惜霎那间消失,再次坐回龙塌,声音是对陌生人一样的冰冷和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