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12)
“打开看看吧,”他说着,铜锁扣已“啪”地一声打开了。
泛黄的宣纸上清晰可见是严华的字迹,落拓不羁中又有难得的规整,严阙辨了辨,很快扬起细眉:“怎么是我的生辰?”
她瓮声瓮气到的,严华那双总也透着隐晦的眼定在她的轮廓上:“刚才没说完,这座石窟是以你名凿建,往后每有一个百姓来祈愿进香,便有一份保佑护你安康。”
严阙一时语塞,组织不出语言,方才还气他口不择言,眼下开始气自己,略思索了下日子道:“这是皇兄送我的生辰礼吗?”
声音已经软下来,像小猫。
“这边,”严华没有答她的话,半明半暗里捉了她的手向石柱摸索,不似大理石冰凉,也没那么光滑,仿佛通过粗糙的表面触及得这座山的年轮。
一圈又一圈的凹凸,触碰之下不像任何一种文字,却神圣莫名,他解释,“是梵文,佑得是众生。”
想也知道她此刻正不解地盯着自己,他低头视着她笑:“你也是众生呀。”
两年前他在洛阳初见那片浩大工程,回营便下了决心,集工匠、访名师、绘图纸,如今仍仅成雏形,二人在窟里兜兜转转,不知天日,出来时日头将近隐没,竟是度了几个时辰。
糟糕的是,下雨了,一时半会儿回不去。
“皇兄我们怎么办?”严华默了默,轻轻颔首道:“回窟里等我,我去找些吃的和柴火。”说着,已经越走越远。
火生起来,周围暖融融的,外面的雨淅淅沥沥,里面则另是一番光景,柴燃得噼里啪啦作响,严阙且抱着烤熟的野鸡大快朵颐。
严华找了块石头斜斜一靠,佩剑随意放在地上,压着她刚摘下的珠花,严阙清瘦的下巴此刻挂着油渍,笨拙又可笑,她眉毛一蹙,嗔道:“你看我做什么?”
严华邪邪地笑着:“菩萨看着呢。”
严阙顿时觉得手里的肉不香了,却还是嘴硬:“他老人家不会怪我。”锦帛横扫,严华却已用长剑挑着斗篷遮了几尊佛,再一探身,语有责备:“鞋履湿了不知道脱下来烤,恩?”
是方才踩了水洼,严阙大咧咧把脚伸到火前,却被突然坐过来的严华抢先抻了一把,修长的手指不仅擅于执笔研磨,褪去鞋袜也奇异地熟练。
她的脚袒露出来,像袒露在外的脖颈一样白皙,骤然接触空气,冷得一个机灵,下一刻便被严华的手掌覆盖,暖流倒延。
此间仅有火光,与殿堂楼宇相比,已是昏暗非常,那抹娇然的红晕迅速袭上她的双颊,依然清晰可见。
此情此景,那么熟悉。
严阙想把脚抽回,他却在跟她角力,嗓音低沉,听不出情绪:“我是你哥哥,怕什么?”
她恍恍惚惚的,越发迷离费解的双眸中,梦里的皇兄与眼前的融合又交错,那句“我是你哥哥”,说出来,使得一切都成为合理。
双足暖了,严华给她穿起鞋袜,扑朔的火苗丢进他眼里,灼得严阙发热发疼,严华认真的定在她清丽的面孔上,竟是再平淡不过的语气:“豆豆,如果,”严阙:“什么?”他却道:“没什么。”
二人当夜宿在了石窟里,和衣而卧,倒不觉得冷。
雨前半夜就停了,猿仍时不时啼上一声。
翌日清晨,严阙是在木鱼和唱经声中醒来的,换了新柴,但严华不在。
寻声过去,他的背影正与一个青年攀谈,二人见到她都朝这方向看来,严阙上前,严华为她介绍:“这位是惠日大师,给石窟出了不少意见。”
惠日从容施礼:“略出薄力,还是叫我惠日吧。”
严阙见他年纪轻,又一脸和善,便也不拘束:“大师把您叫老了,还是叫您先生吧,先生是代发修行吗?”
“尚未参透佛家真谛,”惠日看着她坦言,“五皇子功不止当下,我也多谢他给我这次机会,对了,我非本土人。”
严阙嘻嘻一笑:“我知道。”惠日疑惑看过来,她又道:“咱们宫门口见过,您忘啦?”惠日展颜:“当日多亏公主相助,怎会忘,吉士长丹听您这么说该很开心。”
“不敢当。”
严阙回想起来,那日马车内除却京兆尹确实还有一人在,都是遣周使,那么吉士长丹说得该是他了,遂未再问,恰时严华解马而来:“豆豆,咱们该回去了,惠日大师,一道走吧?”
“不了,”惠日道,“难得清静地。”狭长眉眼投来,停在严阙身上,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口:“公主与惠日是有缘人,有一言相劝。欲解前劫,需散今缘,欲续前缘,今生是劫,切记切记。”
严阙被绕懵了,惠日已经转了身朝洞窟走去,严阙想追上去请他详细说说,却被严华一把拉住:“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