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轩虽是通房住的地方,院子也收拾得甚是雅洁,照样有假山之类。这郎中站了片刻,便见一个丫鬟从假山后头绕出来,低着头道:“麻烦先生给我也诊诊脉罢。”说着递了一只绞丝银镯子过来。
这镯子有一两重,郎中打量下,见不过是个生得秀丽的丫鬟,虽知有些不妥,但贪那银子,何况不过是诊脉罢了,便隔了衣袖搭了那丫鬟的脉,静心诊了片刻,不由得有些变了脸色:“姑娘的癸水几时来的?”
那丫鬟脸色唰地一下白了:“可是,可是真——迟了七八日了。”
“姑娘有一个月的身孕了。”郎中额头上已经冒出汗来,原想着不过是个小病罢了,谁知道就诊出有孕来。也等不得原来的丫鬟回来送他出去,拔脚就要走。却是那秀丽的丫鬟拦住了去路,哭道:“先生给我开副药打了罢。”
“姑娘莫说了,小人可不敢!”郎中满头冷汗,恨不得捂住这丫鬟的嘴,把银镯子往她手里一塞,连忙想跑,一回身,却见采芝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皱着眉道:“秀书姑娘,你跑到夏轩来做什么?”
秀书是听说今日采芝院子里请郎中,所以偷偷过来求郎中诊脉的,这时候看见采芝站在眼前,真是吓得面目改色,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采芝姑娘饶命!”
采芝眼里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得意,低低道:“秀书姑娘说什么呢?在这里不怕被人看见么?起来到我屋里说罢。”
第150章弃旧情各取所需
秀书有些茫然地随着采芝进了屋中,至于那郎中说了些什么,却是一句也没有听见。采芝看着她惨白的脸色,微微冷笑道:“秀书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秀书嘴唇动了动,从喉咙里挤出点声音来,沙哑难听,却是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采芝心里一阵快意,突然道:“这孩子是谁的?”
秀书猛打了个冷战,慌乱地道:“你说什么?我,我听不懂!”转身要走。采芝也不拦她,只冷冷道:“你出了这屋子又怎样?难道人就不知道了?被世子妃知道,看你能不能活。”
“你——”秀书嘴唇哆嗦着,终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求姑娘口下超生,别说出去,我一辈子念着姑娘的好处,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姑娘!”
采芝俯视着她,轻轻冷笑:“我纵不说,再有一两个月你可还瞒得住?到时候还不是一个死?如今趁我的丫头不在,你快些说了,或者还有法可想。”
秀书只觉得心里一片空白。她原是永顺伯采买来的乐女,用来笼络渝州及附近州府的官员们的。后头赵燕恒借着送亲的名义到渝州,永顺伯发现他竟是来打探清查自己的,不由得有些猝不及防,想着送个眼线到他身边,但赵燕恒滑不留手,对于歌伎舞伎竟是一律不收,只说昀郡王不许。这么着没了办法,永顺伯才想出了卖身葬父这一招。
既说是书香门第的女儿家卖身,自必是要挑个处子才不致露出破绽,秀书就是因了这个被挑上的。论琴棋书画吹拉弹唱她学得都不错,且姿容既秀丽,又不致绝色让人心生怀疑,只是她原是乐女,并未来得及学如何做个出色的细作。幸而永顺伯也没指望用她去刺杀赵燕恒,只是让她将赵燕恒每日见了些什么人这样的消息传给他知晓罢了。
初时秀书惶恐不安,只是她的妹妹还在永顺伯手中,并不敢不听从。后头她离了渝州到了京城,就被隔绝了与永顺伯的联系,心反而慢慢定了。她自觉尚未替永顺伯做什么大事——实在赵燕恒在渝州也不曾见过多少人,教她拿什么消息传出去呢——若能就此伺候了赵燕恒这个郡王世子,岂不是更好的前程?便是说起人才来,赵燕恒年轻英俊,也比永顺伯更强些呢。
只是这心思才起,就被世子妃给生生打灭了。这醋坛子醋瓮转生一般的世子妃,根本不管她是谁给的,就径直将她扔进了针线房,当真当个粗使丫头用起来了。一辈子呆在针线房里有什么出路?且她针线上并不十分出色,精心绣出来的东西只怕根本没有资格送到世子眼前。即便是送了又怎样,就是那顶鸳鸯戏水的帐子被采芝毁了,世子与世子妃不也毫不理睬么?难道她这一辈子都要断送在这里,等到年纪大了眼睛花了连绣花都不能,便跟二门上那些看门扫地的婆子一般么?
这想法一起,秀书就惶惶不可终日。永顺伯被查出谋反之后,她更是日夜不安,生恐自己哪天就人不知鬼不觉地被悄悄处置了——在永顺伯府里,她已经看见过几次这样的事。此时秦王妃突然叫她去画花样子,她是既害怕,又抱了一丝希望——府里还有两位少爷呢,若能随便跟上哪一位,也是条出路,而这条出路,只有出了节气居针线房才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