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不敢把自己放在楚璇的角度上去想,只要稍微想象他是楚璇,就觉一股刮骨剥皮的凉意在体内蔓延,凉到透心。
萧逸的心揪了一下,他这么个血冷心狠的人都觉得凉到难受,楚璇那么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是怎么扛下来的?
楚璇扒着屏风的竹棱听到这会儿,默默地松开手,转身回去。内殿轩窗半开,外面飞花落雪,美不胜收,她赏着美景,听着外头进进出出的声音,知道江淮来了又走了,殿宇重归于静,心里才逐渐安宁下来。
贵妃与皇后是不一样的,哪怕只有一步之遥,可这一步之间便是天地之别。
贵妃是妾,妾的意思就是每年春祭庙飨拜谒宗庙,她永远都没有资格站在萧逸身边。她唯一的作用便是陪寝与传宗,古书说的‘女子大德,相夫佐君’跟她半点关系都没有。她若有这样的想法,那就是僭越。
哪怕萧逸再爱她,宗法祖制森严,她在这样的位置上,一生的调子都被定好了。
她从来没有从别人那里夺过什么,她所付出的也从来没有要过偿还,可走到了今天,她就是想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她要做她所爱之人的妻,她要为自己活。
既然亲情如此淡薄可笑,那便各自凭本事吧。楚玥口口声声说她这个姐姐不给她留活路,她不能担虚名。长久以来,在她的世界里,活路从来都是自己挣来的,想从别人那里讨都无处可讨,楚玥又凭什么把一切想得这么轻巧。
想明白了这些,只觉梗在心头的大石被挪开了,无比通透舒服。
萧逸回内殿时见楚璇已经沐浴换了衣裳,坐在矮榻上看书,她换了身宽松的纱裙,一应配饰都除了,只在腰间挂着他给的玉玦。
窗外有落雪,窗内有美人,看上去格外美丽宁静,仿佛岁月再也无忧。
他不禁勾唇浅笑,上前坐下将楚璇拉进怀里。
抚着她微有湿意的秀发,缓缓道:“江淮是个明事理的,他已同意将婚事推延,剩下的就看楚玥怎么应对了。她若聪明些,就该知道如今势单力薄,低头退让才是良策。她若不够聪明,非要闹腾作死,把婚事作没了,咱们正好省事。”
楚璇淡定地看他,他嗤笑道:“行了,别装了。我都看见你躲在屏风后面了,你也别生气,我看你母亲就是个糊涂的,一昧偏宠小女儿,早晚要在这上面吃亏。”
楚璇垂下睫羽,静默了片刻,道:“过几天太后要做寿了,是四十整的大寿。”
她把话题岔开,萧逸也懒得提那些乌糟事,顺着她说:“我早就知会内值司和尚仪局,风光操办。萧鸢刚死,梁王府的人大约不会来了,正好省得做戏。我带着你早早去祈康殿,讨一讨她老人家的欢心。”
楚璇点头。
真到了太后寿辰那天,萧逸却被前朝政务缠住了身,一直到大宴散了,萧逸才姗姗来迟。
太后在官眷宗亲前折了面子,心里很是不痛快,没少给楚璇脸色瞧。
待散了大宴回内殿,外人都走了,也不用装了,太后更是句句话像刀子似的,楚璇听得脑仁疼,只得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来躲避与她目光的对视。
素瓷起先还劝她少喝些,可耳听太后的话越说越难听,听得她直长吁短叹,把酒盅夺过去亲自给楚璇倒酒,一边倒还一边小声说:“喝吧,喝醉了她就能放过你了。”
手边的白瓷盅喝空了,宫女另上来一盅,素瓷立马给楚璇斟了满杯。
酒刚进肚,便听太后冷声道:“哀家看过最近的彤史,皇帝几乎天天跟你在寝殿里厮混,怎么偏哀家做寿他倒没了空,那朝政也太会赶巧,会顺着人的心意来么?”
楚璇只觉酒气上头,眼前物件都在打旋儿,也忘了萧逸的嘱咐,迷糊糊道:“听说是京兆尹请求面圣,大约是有要事。”
谁知这话一落,太后的脸色唰得变了。
楚璇还担心她会有更难听的话等着自己,她却就此沉默,一直到萧逸来都没再说一句话。
萧逸披着寒霜进殿门,脸色也十分难看。
他扫了一眼陪侍在侧的楚璇和素瓷,道:“忙了一天你们也累了,去偏殿休息吧。”
这就跟大赦令一般,素瓷忙起身把醺意渐浓的楚璇扶起来,一个孕妇,一个醉猫,两人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画月和霜月忙上来扶着。
偏殿早就备下了醒酒汤,素瓷亲自喂楚璇喝了,把她安置在榻上便出去了。
她不知楚璇有个习惯,每当醉意酣沉,除非有人在榻边守着她,不然她是不会安分的。
这小机灵鬼一直合着眼等人都走了,立马扑通着下榻,跌跌撞撞地从窄廊去正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