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怎么不出声?喊出来就没这么疼了。”
她摇头,“我的力气快用完了,要是都用来喊,就生不出这个孩子了。”
萧逸紧捂着她的手,眼睛红了,强忍着不落泪,略微哽咽道:“我错了,我不该逼着你生孩子,我把一切都想得太轻巧了,璇儿……求你了,你一定要撑住了,不能……不能抛下我,我自己活不下去的,这人世太艰难了,我其实很害怕……”
楚璇随着稳婆的叫喊而憋气用力,听着他的话,隔着汗珠儿看向他,轻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清浅却温柔的笑,“你这个傻瓜。”
她疼得脸色苍白如纸,虚弱得好像触手即化的素雪,可偏偏在这一瞬间,给萧逸一种极刚强的感觉,紊乱的呼吸,气息绵薄的话,丝毫改变不了她身上那种如广袤山河般足以纳吞四海的温和坚韧。
在这样的生死关头,两人好像完全调了个,他成了那个需要被保护、被安慰的弱者,而楚璇才是那个掌控全局,成竹在胸,不退不让的人。
“头出来了,快了,娘娘再用力。”床尾的稳婆惊喜喊道。
楚璇白嫩的额间迸起几根娟细的青筋,被汗水反复洗刷,她在吁吁的喘息间,轻声道:“思弈,不要害怕,我向你保证我这辈子最爱你,谁都不会排在你的前面,后面的路不管多难走,我都会陪你走下去,我会永远陪着你的,我怎么舍得把你丢下……”
几乎与话音同时落地,是婴儿清脆略有些虚弱的啼哭声。
稳婆叫道:“生出来了……是个小皇子。”
宫女们围了上去,呈温水给孩子擦身,递上早已备好的红绫襁褓,画月和霜月忙给楚璇掖好了被角,请御医进来给她把脉。
萧逸呆愣愣地坐着,由着眼前这些人奔走叫嚷,脑子一片空白,直到他母后进来,小心翼翼地从稳婆手里接过孩子,喜滋滋地抱到萧逸跟前,念叨:“瘦了点,小了点,才七个月,也苦了他了,御医给看过了,孩子一切都好,思弈,你能不能看出来他长得像谁啊……”
萧逸猛然回神,忙探身去看楚璇,筋疲力竭的楚璇已歪头昏睡了过去,小脸惨白,一绺秀发被汗濡湿紧贴在侧颊,显出些凌乱的秀气。
他长呼了口气,感觉心头久压的大石终于被挪开,转过身把孩子接过来,一见跟个老头似的浑身皲皱,霍得大叫:“这谁家孩子啊?怎么这么丑!”
孩子似能听懂,‘哇哇’大哭了起来。
太后忙把孩子抢回来,冷眸瞥了他一眼,“刚生出来都这样,你刚生出来的时候比他还丑呢。”
萧逸皱着眉,难以置信,却见太后紧搂着孩子踮脚瞧了瞧楚璇的脸,絮絮念叨:“小妖精长成这个样,生出来的孩子应当不会丑吧……肯定不会,过些日子长开了就好了。”
蜕下那层皲皱的皮,孩子果然长得又白又嫩,眼线极长,额头又宽又鼓,瞧着就是个俊俏小郎君的胚子。
只是楚璇这一遭好像伤了元气,连续五天都昏昏沉沉地缠绵于榻,偶尔醒过来,看看孩子,便又睡了过去。
萧逸让御医来给她看过了,御医道并无大碍,只是因生产时失血太多、大气下陷,懒言少气、疲倦乏力都是正常的症状,不过既然孩子已经生出来,倒是已无性命之忧,只要好好将养着就成。
益气生血的汤药流水似得送进来,除了给大人,还有给孩子的。
这孩子是不足月降生,先天不足,长得也很瘦小,所幸脾肾都很健康,只要好好调理,不出几月就能和正常的孩子一样。
自打这孩子出生,萧逸每日里除了上朝批奏折,就是在昭阳殿里抱孩子。
楚璇眠多清醒时少,萧逸也不在意,就一天到晚抱个孩子在她床头坐着,每回楚璇醒过来,就只见这一大一小两人四只眼睛巴巴地看着她,表情极其神似,就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被他们这么守着看着,楚璇感觉到了巨大的思想压力,睡够了五天就不再睡了。
殿里熏笼烧得极旺,又依照御医的嘱咐在床前分置了四个炭盆,将屋子里烘得暖暖的,因而楚璇躺在床上,只盖了一层薄被,穿着轻绡纱的寝衣,抬手接药碗时,纱袖便顺着胳膊滑下去堆叠在肘间,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手腕。
萧逸抱孩子在一边看,边看边想:这腕子实在是太细了,细到好像稍稍用力一掰,就能‘嘎嘣’断成两截。
他失败,真是太失败了,连自己的夫人都养不胖。
楚璇察觉到了萧逸那颇为古怪的眼神,把药碗放回画月手里的漆盘上,翻起胳膊看了看,疑道:“怎么了?”
萧逸甚是忧郁地叹了口气,语气中夹杂了一丝丝哀求,“你多吃些饭,好不好?你想吃什么就说,膳房都能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