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时听了,也是笑,告诉陆健儿:“你认命吧,将来等我成了家,我那一家子,恐怕也得归你来养。”
这话虽是事实,但一般人绝说不出口,唯有金玉郎敢理直气壮的讲,讲完了还不会被陆健儿一脚踹出去,陆健儿还要心平气和的承认他说得有理。
这一天下午,金玉郎拎着一盒奶油蛋糕,独自回了六国饭店——陆师长的三太太今天大请客,请全家吃点心,也有他一份。他不去领受,结果丫头直接把蛋糕送到了他房里,又特地告诉他:“三太太请金先生过去坐坐呢。”
三太太今年三十多岁,是个眉毛眼睛都会说话的美人,一见了金玉郎就有说有笑。所以金玉郎在将丫头打发了之后,没敢停留,拎起蛋糕就跑了——陆师长的姨太太,陆健儿的庶母,他可不敢招惹。
在房间里安然坐下了,他歇了一会儿,正打算倒热茶吃蛋糕,不料又有客人来到。他开门一看,施新月。
他向来不大对人施恩,施新月算是个例外。这家伙着实是受了他不少的恩惠,但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不但不大想着让施新月向自己报恩,甚至时常会把这家伙彻底忘掉。此刻把施新月让进房里,他疑疑惑惑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施新月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说:“金先生,我这些天一直在找您。”
“找我?有事?”
“是……是我的家事。”
金玉郎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并没有招待施新月的意思。“施新月的家事”,听着就让他提不起精神来。切了一块蛋糕放进碟子,他用小勺子挖下一块送进嘴里:“说。”
施新月站在他面前,有些局促:“傲雪……傲雪要和我分开。”
金玉郎瞟了他一眼:“因为金效坤回来了?”
施新月点点头:“是。”
虽然金效坤曾经极力的向他解释过,说傲雪从头至尾都是个无辜之人,但金玉郎对她就是不能释怀,就是要恨她到底。如今听了施新月那个“是”字,他冷笑了一声:“活该,谁让你瞎了一只眼,偏偏看上她了呢。”
施新月无言以对,沉默片刻之后,才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分家的话,是过完了正月十五,傲雪才向他提出来的,在那之前她和金效坤已经悄悄商议了多久,他不知道。也许从金效坤出狱的那一刻起,她就开始筹划着要甩掉他了。
她把话讲得很漂亮,先是感激他的大恩大德,说她对他的救命之恩没齿难忘,然后就露出了无情的真面目,要和他一刀两断。这处房子留给他,家里还有些钱,也留给他,她和金效坤出去另租一处小房暂且住着,要是果先生能帮忙给金效坤找份新差事,那他们就跟着差事走,兴许离开北京也说不定。
慢条斯理的,娓娓道来的,这一套话让她说得密不透风,一点无理的地方都没有,直接堵得他哑口无言。可是他不想要房子,也不想要钱,他只想和她关起门来、过一辈子。
于是他横下心来,对她说了实话:“傲雪,难道你真不知道我的心意吗?”
他一句话问出来,傲雪垂下头,也哑巴了。
两人都是有着千般的为难,说着说着就要一起沉默。为难之处在于傲雪知道他的心意,他也知道傲雪的心意——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误会,就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施新月没了办法,于是想起了恩公。金效坤当初就是恩公送进大牢里去的,凭着恩公的本事,再送一次大概也无妨。于是费了许多的力气,他今日终于找到了金玉郎。可他没想到金玉郎此刻身心俱疲,并没有兴致替他出头。
不但没兴致,甚至还因为他的打扰,让金玉郎感到了不耐烦。那点不耐烦和金玉郎心中暗藏着的怨气混合了,生成了一种冷飕飕的恶意。在这恶意的驱使下,金玉郎端起茶杯在沙发上一坐,先翘着二郎腿抿了一口热茶,然后抬头向着施新月说道:“这种事情,应该由你自己解决,不该来找我。”
“我也知道自己这样贸然登门,实在是太无礼,可我当真是无能为力。”
“你不是说你爱那个连傲雪吗?”
“我对她是有感情。”
“多深的感情?”
“这……很深。”
“敢为了她杀人吗?”
施新月立时抬头望向了金玉郎:“杀——”
金玉郎笑了:“我是敢的,可惜我不爱连傲雪。至于你敢不敢,我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