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人领命而去,不出三五分钟,洋车到来,她昂着头,迈步出门,坐上洋车走了。
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金玉郎开着新汽车回了家。
新汽车扁而长,他花了不少工夫才把它从后门开进了汽车房。兴高采烈的下了汽车走去前院,他没看见段人凤,而仆人迎上前来报告道:“先生,太太胃不舒服,出门看医生去了。”
金玉郎一愣:“看医生?没等我?”
仆人思索着回答:“可能太太是特别难受,等不得您了?”
“什么时候去的?”
“将近中午的时候。”
金玉郎抬腕看了看手表,脸上变了颜色:“那不是已经走了半天了?怎么还没回来?”
仆人被他问得走投无路,只能是继续思索:“兴许医院人多,太太得等呢?”
“她去哪家医院了?”
“那不知道。”
金玉郎气得一跺脚,然而也没办法,只能是坐在家里等待,如此等到了傍晚时分,他慌了神,先出门到附近的巡警阁子里,向巡警报了案,然后又把全部仆人——包括厨子——全派了出去四处找人,自己也开出新汽车,连着跑了好几家外国医院。
他奔波了一夜,一无所获。凌晨时分,他回了家,人是懵的,一颗心则是如同落进了火里。呆呆的站在院中,他不住的想要咧嘴作出哭相,厨子见了,大着胆子上前劝道:“先生您别太着急,您再想想,太太在北京城里有没有亲戚朋友什么的?”
“没有。”金玉郎摇摇头:“她现在只有我。”
厨子和其余仆人对视了一眼,试着步的又劝:“那您先回房歇歇,太太应该没事,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能有什么仇家?”
金玉郎的耳朵里轰轰响,厨子说十句,他依稀只能听见一句。梦游似的回了房,他往床上一趴。一张脸埋进枕头里,他做了个深呼吸,因为枕头上还留着段人凤的气味。在枕头上缠绵的蹭了蹭,他蹭去了自己的眼泪,也蹭出了一点窸窸窣窣的声响。这点声响让他猛的抬了头,伸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个鼓溜溜的信封。
慌忙坐起来打开信封,他从里面倒出了一团污迹斑斑的破布。将破布展开来铺在腿上,他看清了上面那五个大字,还看清了包在里头的一条白金项链,项链带着个心形的小坠子,是段氏兄妹随着他初到北京时,他送给她的。
他直瞪着这块破布,一时间竟连动都不能动,只从喉咙里发出哀鸣。与此同时,南下的列车,已经将段人凤送进了济南火车站。
段人凤坐在二等车厢里,旁边的人是张福生。张福生双腿夹着个半新不旧的手提箱,里头装着些旅人常用的零碎以及几件衣服。衣服乱糟糟的缠裹在一起,保护着里面成捆的大额钞票。
钞票都非常新,有交通银行发行的中国钞票,也有外国银行的美元英镑,全是整整齐齐的一扎一扎,出了银行的柜台,就直接进了她的大皮包。这事办起来并不难,因为金玉郎对她向来是毫无防备,他的存折和印章就扔在卧室里的小抽屉里。而在她去银行取钱之时,经理见她取款金额巨大,还想打电话向金玉郎确认一下,然而谁也不知道金玉郎正在汽车行里流连,经理根本找不到他。
将能取的钱全取了出来,她抓紧时间赶去了西车站。最近的一班火车是往济南去的,那她就去济南。横竖她也无人可以投奔,去哪里都无所谓,只要找个能够安身的地方,让她先把腹中这个小孽障生下来就行。
她现在看肚子里的这条小生命,就是个孽障。
第89章 爱恨情仇
金玉郎知道自己把事情办砸了。
究竟是哪一步出了差错,他想不出,但是结果已经摆在了他的大腿上。他痛苦到了极致,紧闭双眼仰起了头,将全身筋骨都绷紧了,仿佛非要如此用力,才能和那痛苦对抗。一口气屏住了,他直憋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才缓缓呼吸着睁开眼睛,低下头又去看腿上的那一块破布。
那布是薄薄的汗衫料子,上面又是血渍又是煤灰,画着张牙舞爪的五个大字,看着令他心惊。如梦初醒似的,他忽然抓起这团布向地上一掼,随即将那条白金项链抓起来缠在手上,站起来冲了出去。
从汽车房里磕磕碰碰的开出了新汽车,他先是开向了火车站,开到半路他一打方向盘,调转方向又去了陆府。陆府这个时候刚开了大门,家里莫说主子们,就连仆人都大多未醒,只有一个老头子抱了苕帚,在门前慢慢的扫落叶。金玉郎在他面前紧急刹了车,推开车门跳下来抓住了老头子:“带我去见大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