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君在上(2)
商承枫埋着礼数,缓声说:“不敢。”
“晏龄呢。”宁顺帝愉询,命汪忠别拢殿门,踱到商承枫的膝盖边上,叫人起来,“这人立下功不来讨赏啊。”
商承枫起身道:“皇上赏他什么都好,他倒不计这些,争抢时刻要回府换身干净,再来谢恩……”
话音未散,便闻殿外问候。汪忠从徒弟手里接过拂尘,笑意藏敛:“爷来了,皇上可盼多时。”
这人虽撤去了刮霜的甲胄,身上依旧是罩着一劲风尘,越了汪忠好几丈,大飒步伐,朝皇上跟前揿头一跪。
宁顺帝对商承枫笑:“你不说这小子在屏州野惯了,碰谁都熟不拘礼,怎的见了朕还是这副花架子。”
“野腻了。再者我受恩皇上,花不起来。”商启怜暂未抬头,浑身扑出清冷又闲肆的朝气。
“好小子。你大哥这只闷葫芦,朕治他多年总算发些成效,但也别学成你——”宁顺帝数落他,却没半分的责怪,“泼野的刀,泼野的人。”
商承枫低眉,凝视弟弟腰侧的佩刀,唇畔一适。
宁顺帝抬手示意,商启怜轩了身,才道:“皇上赐我泼风刀,我将轻骑逐霜雪,誓为大寐奔赴效命。”
“屏州多飘摇,这一战你戡得漂亮。”宁顺帝褒奖一句,又说,“意气风发,也别光顾着打架,此趟回京少些扑腾,寐都的酒香吧,你不来尝口鲜,就怕它生霉了。”
商启怜与大哥眼神交换,抛话:“霉吗。我这一路嗅着味来的,寐都的酒,霉了我也爱喝。”
宁顺帝乐出声:“就按你说的,朕再赏你个带刀官当当,羊羔美酒够你朵颐过去。”见人神情迟豫,宁顺帝甩动手里的珠串,寒声封耳,“你能一举卸下悍敌的首级,朕就放心。”
一时不知这话往哪捅,商启怜便动以谦词:“撵的一波杂碎,皇上抬爱了。”
商承枫道:“皇上,他就跟沙场亲。”
“哈哈哈哈——”
席间多是客套话,商启怜也不惦记吃军饷,但求个无拘无束,便刻意蔫了声儿,全凭大哥对付。
宁顺帝品得出商启怜的意思,没再揪着不放,左后他拿不拿这份差也无关宏旨。待周旋几匝,宁顺帝宣称乏困。
二人揖退太纹殿,踩至廊下,商启怜朝左顾去一眼,他的大哥鹤袍沐身,并不掩饰文人的情调与风骨,伫立风口浪尖数年,照旧神融气泰。
“我在屏州潇洒,苦了大哥日日被拘着。”
“你是有那能耐,而我身骨不禁血洗。”
“能不了。”商启怜不兴说,摊手,“皇上不让了。”
商承枫的面庞云淡风轻,一口刺着别处道:“鞭长莫及,你跑太远,让皇上不省心了。”他忽然意味深长地笑,“回来也好,帮衬着父亲。”
“皇上想拴的不止我。”脑子里登时闪现头号麻烦人物,商启怜眉峰结郁,垮脸道,“咱爹跟尹老斗了多少年头,尹老什么辈分资历,我哪敢对付他。”
商承枫挠挠他的头,问道:“来时回了趟府上么?”
“没啊。”商启怜说,“半路踩着只小兔子,耽搁了。”
“皇上赏你官职,我看你不要。”
“大哥这个嘉议大夫可任得畅快吗。”商启怜觑了一眼汪忠的徒弟,人很识趣,他继续说,“带刀官么,御前扮条犬谁不会。皇上理该当心着我,急了乱咬人就不大好看了。”
“你也没好看过,尽让爹操心。”
“横竖喝点花酒的事,念个没完,皇上打发我去边陲是明举,爹见不着我的年头怪舒坦的吧。”
“舒坦得不行,见不着还没事抱怨你几句。”商承枫轻飘飘叹了句实在。商启怜表示苟同,复听商承枫道,“阿启,你也不小了,其实领个坐衔也并非为难,有些事你心里明白就成,皇上需要你。”
廊风把大哥的语重心长拍入耳朵里,商启怜漫不经心扶了扶外袍,阔步迈下阶陛。
商承枫瞧他:“去哪?”
他道:“找弦州喝酒。”
甫劝诫他别与尹家的人来往,怎么调头就犯。
“你刀还没洗就出去野,是许久不吃家法皮痒了。”商承枫皱眉,“爹先前还说要给你择门亲事——”
“给我择亲?哥帮我与爹知会一声,不必了!”
商承枫撑额,心累道:“混小子。”
也太过嚣张。
谁来治治他。
——
竹马大巷蜩沸不休,白雾腾腾的面铺处,尹弦州搁筷,唉了口不明不白的气,银子丢桌准备走。
撩帘之际,蓦地掏来一只黑手,捉牢他的颈项往下一摁,尹弦州立马斜栽,惊声:“哎哟……启哥?”
尹弦州下巴合不拢,再瞧了瞧他,桃花眼顿时抖闪星子:“活的启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