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浅抹茶香(90)
“干啥呢,不要这么说浅浅,”于果的大红色球鞋被印上了两轮熟悉的标记。
“哼,帮理不帮亲。”
于果的凳子被他强制往回撕扯,卡在凳脚的橡胶套在地板上呻吟了几句,擦抹过的动静烙在人心上直痒痒。
“对啊,你说气不气人。”
“气人。”
“你气什么,你是猪,好不好。”
“切。”
果子挨着叶子,会自动淘洗掉大部分不和谐的外界因子,任晴空,凭风雨。
也许习惯了此消彼长,所以才总是无法直达你的心里吧。
——还没咋动呢。
——我天,不会又要挑人吧。
——呸呸呸,乌鸦嘴。
“我先挑一个同学,给大家讲讲昨天这份题中的第,第六道选择题吧,就C选项,这项是正确选项,”高二一班这个不大的空间活活被埋在一片唏嘘声中。郝突然继续道,“也是最简单的一个知识点,核糖体在mRNA上的移动。”
郝突然仔细盯着讲桌上贴着的座次表,用凤仙花染过的粉红色指甲在那张繁密的A4纸上不停摸索。
滚滚油墨香依偎着褪尽的花涩,或许注定衔不到什么好彩头。
“顾,浅,浅。”
这三个字像几块烧红发热的炭火,有些难以入耳。
哎,总是这样,怕什么,来什么,越不愿意的,就越容易发生。
我抿紧嘴唇,看了眼林陌,慌地站了起来。
“来,你来给大家讲讲,站这儿来,离话筒近,”郝突然看见我扭扭捏捏地立在那儿,还一直把无辜扮到脸上,开始招呼着让我上讲台去讲。
——妈呀,这是谁给调的节奏?我可不想上去搞笑……
我紧张得一下脱了神儿,但还是照样不误地接收了叶梓忆发出的信号,“浅浅,加油,你可以的。”
我一路拖沓着步子。
时间凝住了,尘砾迷失了轨迹。
不语的静,还是逃不了被摧毁的下场。
“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呢?”
“老师,我,我不会。”
不得不说,天花板上悬挂着的话筒收音效果确实不错。加速的心跳,颤抖的语调也被完整收录其中。
我的一切掩饰都成了妄为。
“不会?”
“嗯。”
“不要说不会,在我的课堂上没有这两个字。”
郝突然凶巴巴的,势如猛虎。
——可我就是不会啊,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而且,言论自由万岁!
我不敢看讲台下面,只好把视线死死聚拢在那张薄薄的周练试卷上。要是再给我加点儿热度,恐怕我就能把它烫出几个口子了。
好像教室的每个地方都在低声细语,众说纷纭。
从林陌没有丝毫波澜的表情里缓缓逃蹿出一个“傻”字来。
“一个点都说不出来?”
“嗯。”
“下去吧,”郝突然这才把交叠叉在胸前的两只胳膊会心地安放在别处,这是要迎接属于自己的show time的模样。她摩拳擦掌,清了清嗓子,语气还很清奇,“看来还有好多人不会呀,那我给大家好好说说这个知识点,虽然它比较简单,但也不能忽视,这次讲了我可不会再重复下一次了啊。”
我灰溜溜地坐回自己的位置,此刻郝突然欲拒还迎的话音和气势让我不免对她有些厌恶。
林陌把手里的红笔转了个圈,指着我生物周练卷子上的第六道选择题,“我之前不是给你讲过吗?”
“我知道那三个错误的选项为什么错,可是我不知道那个对的为什么对呀,”我把生物周练试卷从林陌的笔下挪开,在第六道选择题的题号前画了个哭脸,“谁让她偏挑我那个正确选项的。”
林陌拍了拍留在我左肩上的一层粉笔灰,嘴角再次凹陷下去一盏光晕,“呃,好像,说的也没啥问题。”
“那你在上头站了三分钟,感觉怎么样?”
“台上三分钟,台下十年功。”
我匍匐在桌子上,脸蛋正中央时鼓时瘪的一团肉抵着笔头上的樱桃小丸子橡胶玩偶。沐浴在林陌薄荷味的浅笑和声线里,仿佛当时的自己揽下了八方的暖阳。
“真傻,”就料到林陌又会这样说,入耳的嗓音是从远处寄来的一颗糖,化进风里。
郝突然突然开始扫视靠窗户的这一列。
层层浅粉色覆盖着零散的棕色,在炽烤着。
姬雅给陈旭放下一句小小的话,卡在耳后的头发排成一席浓墨,“喂,不要一直笑啦,被老师看到了。”
陈旭忙着收回一直在线的笑容,敞开的进度条不敢再向前了。
“诶,同学,你,”全班的焦点都以郝突然的声音为引火线往陈旭的方向凝聚,“对,就是你,上来。”
姬雅的轮廓最终还是无法存在于陈旭眼框里,在眼角徘徊,逗留了少许空格,然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