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明月+番外(123)
向东元几乎睁眼就能瞧见她。挪挪身,发现自己身上盖着张薄毯,他依旧靠在沙发扶手处,在慢慢醒神,也在默默看人。
看她的过去、眼下,却似乎看不到未来。
父亲交待后事那晚,他是承认错了,对着父亲说的,可是彼此明了,何晴事后依旧不予理睬他。
他们楚河汉界早就划开了。
他也认为,也许这是他们彼此最后的结果。
于她是果,于他是下场。
*
卫生间里的向承泽喊人,妈,我忘记拿擦身的毛巾了。
何晴应声起身,从床上拿起那条儿子忘记带进去的长毛巾,径直往西南角的卫生间去。
向东元几乎下意识地从沙发上跃坐起身,长臂一伸,扽住她的手臂,牵引着她来自己身前,他强制性地抱着她,脸埋在她仔裤的一粒扣间。
向东元似乎好久没这么抱过她了,久到像是前尘旧事。他也不言语,但也不肯何晴挣脱身,
就在他有限困顿他的力道即将瓦解之际,向东元闷声说,
何晴,你恨我吧,恨也好过你忘了我。
第61章 番外、腐草(下)
其实他原本想说,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
很狼狈,他居然说不出口。
或者说,他知道结果定是他不想要的,所以他不想自讨没趣。
邻市最后一晚,向东元遵守约定,不去她落脚的公寓那里。
可是何晴回到住处没多久,儿子给她打电话,我爸手机忘拿了。准确地说,他睡觉的时候,手机压进沙发垫的缝隙里去了。
一直嗡嗡地响,向承泽才发现的。
公司的宋秘书一直给爸爸打电话。
何晴:不用管他。他有两个手机,宋秘书联系不到这个,还有另一个。
妈,我爸手机锁屏的密码是你的生日哎。
准确说,一直是她的生日。
离婚了,他没改。
“他年纪大了,换密码,记不住的。”
“呵——”向承泽直言,妈妈,你有时真得很不可爱。
“你给他另一个手机号打个电话,告诉他一声。”
“打了。没接。妈,你别怪我说晦气话哦,我爸刚出院,他不会……”
“死了拉倒。”
话是这么说。
不到三十分钟,何晴还是给向东元去了通电话。
他两只手机的号码,她几乎都能倒背如流。
向东元接了宋秘书的电话,然后和客户那头,开了个电话会议,谈了差不多有四十分钟,这才耽误了回向承泽的call。
何晴再给他来电的时候,他已经和儿子通过话了。他和儿子是父亲的角色,谈工作的,没什么事,你乖乖睡吧;
和何晴,他说确实有点不舒服,医生的药也没什么成效,许是没正经三顿按时吃的缘故。
不是只有女人示弱才有用,男人也可以,但得对方心里有你,白话言之,她得对你的矫情受用。
何晴从前一直对他这套很受用。眼下,耳边那头,她始终没出声。
“何晴,你那里还有吃的嘛?我今天只吃了那几个生煎包,很不对付的胃口。”
有人是沙丘,有人是荒草。
还想活,不想水土流失,就得抓住一切破土而出的机会,一旦松开那丝丝缝隙,他就得疯狂地长。
向东元随手抓过车钥匙,驱车去了她那里。
不是缺什么深夜食堂,
而是灵魂救赎的栖息所。
向东元不喜欢吃太荤口的汤面,家里人都能吃得惯鸡汤面。唯独他,要把鸡汤和阳春面分开盛。
现下依旧如此,他一晚清汤面吃完了,已经去油的鸡汤仍旧喝不下。
“你们兄妹俩是一道批发回来的胃嘛,你光吃药不进油水,疼得是你,好不了的也是你。”
她也许上辈子、上上辈子都是个厨娘,只要进了厨房就停不下来,只做了碗面,又把厨房从头到尾擦了一遍。
向东元听她言,耐着性子喝汤,一并问她,有这么脏嘛,天天这么擦,不累吗?
累。可是她不擦,看着更累。
面和汤全吃干净后,他自己端着碗去水槽边洗,何晴看着,也听由他。
关照他,你洗完,就可以走了。
*
厨房流理台边有半瓶红酒。
向东元洗完碗出来问她,你开始有喝酒的习惯了?
何晴坐在沙发上,翻食谱,头都没抬,前天买来煨牛腩的。
百来块的开架货。
偏偏向东元酒瘾犯了,厨房收纳柜里现成的红酒杯。他问她,有没有兴趣喝一杯?
“你不怕死,就去喝。”
向东元岂能不怕死,但眼下,他想留下来的意念,战胜了对死的恐惧。
他也只有佯装犯酒瘾,才能让她觉得名正言顺。
果然,他端着杯红酒出来时,何晴仿佛被他作够了,气焰十足地叫他滚,要死也请你死远点,别脏了人家屋子,也别让我平白为你摊上官司。
你一周前才吐了血的。
向东元偏不如她愿,当着她的面,喝下那杯酒,赤色的液体。何晴看来,已然不是酒,像催人性命的毒药,像下了蛊的人血,总之,他不得命了。
二人不言不语地对视着,向东元总有这种乖张的本事,何晴不禁气的肩头发抖。
手里的食谱很厚,精装的铜版纸,页页簇面崭新的,还透着墨香。
整本砸到他脸上去,向东元也没让,生生挨了一下,鼻梁处即可就破皮出血了。
见血的那一霎,何晴几乎本能地抽泣起来,“向东元,我还欠你什么,欠你什么,我问你?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而我又为什么像个白痴一样,你明明在作践自己,我为什么要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