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迷们相当喜欢这个主题名字,一个“闻”字,不仅包括了闻亭丽的姓氏,也高度概括了闻亭丽一生当中取得的成绩,自入行以来,她不仅做到了“闻名一时”,更做到了多年来“闻名遐迩”。
从影十八年,闻亭丽共计拍摄了四十六部电影,为人仗义热情,在行业内德高望重,最近竞选香港电影协会副会长一职时,毫无争议地高票数通过。
恰逢闻亭丽第 一部电影《南国佳人》上映十八周年,于是,便有了这一场由影迷和香港电影协会共同举办的纪念晚会,闻亭丽看到晚会名字,打趣着说:“我还没打算息影呢,要不先叫‘闻此半生’吧。”
她在后台见到了一干多年未见的好朋友,赵青萝,如今已是知名大律师了,昨日刚抵达香港,计划与刘亚乔合办一所律师事务所。
燕珍珍,当年外交系毕业之后,终于开始正视自己的天赋,从此专心写作,畅销书出了一本接一本。
时代的动荡、战火的阻隔,让她们多年来聚少离多,此番重逢,都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三人都觉得对方老了,却不约而同为对方感到骄傲,老去的痕迹是岁月留给她们的礼物,更是成熟和智慧的勋章,这些年来,三个人一直在各自的行当里奋斗,从未辜负当初邹校长的教诲。
闲聊间提到邹校长,抗战胜利后,陆世澄和闻亭丽想把她老人家接来香港养老,可邹校长坚持要回上海继续教书,前年,她老人家在自己家里溘然长逝,走得很安详,去世后无数学生前去相送。值得庆幸的是,这几年闻亭丽和陆世澄曾数次回去探望邹校长,倒也不算太遗憾。
“听说小桃子考上香港大学医学系了?”
“是,不过待会她来了,你们别再当面叫她小桃子,人家现在叫况伟航。”
“是是是,将来就是况医生了。”想起当年的事,三个人又哭起来,高筱文在旁边抹眼泪边说:“当时都叫她们务实三侠,瞧瞧,这么多年没见,还是一团孩气。”
黄远山找过来了:“闻亭丽——”
众人看见黄远山,一窝蜂迎上去,黄远山明明才四十多岁,却已是两鬓斑白,好在她的神情举止,还是那样年轻洒脱。在电影行业耕耘多年,如今她已是享誉影坛的大导演,去年携玉佩玲去参加欧洲电影节,如愿搬回来一座导演奖和一座最佳女配角奖,业内人士提到黄远山,都把她视作行业丰碑。
“黄姐,那天我们去秀峰在上海的遗址转了转,当年被日本人一把火烧了,如今说是要重建一座博物馆。”
这番话,让黄远山突然就崩溃了,想起那段悠悠岁月,想起多年来秀峰经历的风风雨雨,在众人前哭得像个孩子。
还好都过去了,等到黄远山恢复情感,燕珍珍问:“月姐呢?今天怎么没来。”
“她在家里睡大觉,上月拿了一个小说文学奖,天天应酬可把她累坏了,她说她一年之内不会参加任何晚会。”
几人都笑起来:“月姐的脾气一点也没变。”
这时候,一个圆脸短发的中年女子笑吟吟过来找闻亭丽:“闻老板,记者招待会开始了。”
她是丁小娥,秀峰最勤奋的人,经过多年苦学,如今的她,不仅学会了一口流利的英语和日语,还顺利拿到了本地商学院的学位证,目前是闻亭丽最得力的助手。
晚会开始前照例有一个小型的记者招待会,朋友们陆续在台下第一排入座,坐定后,一个个都欣慰地看着台上的闻亭丽。
闻亭丽回望着台下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心头百感交集。
记者开始提问:“闻女士,入行多年,有人对你的为人大加赞誉,有人对你的品行嗤之以鼻,例如黄金影业的刘梦麟先生,不只一次公开说你是阴险小人,黄金迁来香港之后,更是死死咬着秀峰不放,对此,闻女士有什么看法?”
闻亭丽莞尔:“我对刘先生只有一句话:他对我有知遇之恩,他怎么说我我都不会计较的。”
记者们爆发出阵阵笑声,闻老板还是这样诙谐,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让刘梦麟活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偏偏还发作不得。
“闻女士是1937年来的香港吧?听说你一来此地就积极重建秀峰,还联络本地的大学把沪江的学籍转到这边来,一边念书一边创业,香港沦陷后,你和黄老板又带着一帮员工迁去重庆,胜利后再辗转回来香港——在您的人生履历中,我看到了一个字:不屈。想问问闻老板,这股不屈的精神是源自于何处?您这辈子最感激的人是谁?”
闻亭丽陡然沉默下来,这一瞬间,她的脑海里闪过一张张熟悉而又亲切的面孔。
沧桑岁月,在她心上刻下了一道道深刻的痕迹。一部分人逝去了,一部分留下来了。
但正如陆世澄那一晚所说——精神力量不会湮灭。
再抬头时,她眼中闪现泪花:“我一生当中要感激的人很多。慈心医院的邓毅院长、刘向之护士长、地下爱国组织成员厉成英——她们既是抗战英雄,也是我生命中的贵人,解放前,她们曾在我最困顿的日子帮助过我,我一辈子感激她们,但要说对我影响最深的——还数我的母亲况秀珍女士。你们都知道的,我的母亲是一位旧社会被卖到妓院的可怜女子,费尽千辛万苦才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但自从我记事起,从未见我母亲皱过眉头,也从未见她抱怨过生活,在她身上我学会了一件事:不要为过去的事懊悔和憎恨,也不要为明天的事而担忧,只管把手里的事一件一件做好,人生的难关总会趟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