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陆世澄没有死!”
她的表情是那样冷静,两眼明亮有神,整张脸都迸发出一种奇异的光彩,一边说一边举起自己的右手给邝志林看:
“出来前,我送了陆世澄一枚铂金指环,他将它戴在左手的中指,他告诉我,他会一直戴着它,而这堆遗物里没有这枚指环。”
邝志林满脸震惊地看着闻亭丽,但渐渐地,震惊被狂喜所替代。
“你是说——”
“是,他没有死,那具尸首不是他!他或许受了伤,但他一定还活着。”她紧紧抓住邝志林的手,语气虽然充分喜悦,却不失沉稳,“那天晚上的爆炸是他设下的一个局,他害怕暴露自己未死的身份被日本人所侦知。所以暂时不敢联系我们,他现在一定在赶来香港的路上!”
第105章
一个月后, 香港新世界戏院门前。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逐渐笼罩大地,戏院也正式迎来了一天当中最繁忙的时刻。
这边霓虹灯刚刚点亮, 那边经理便指挥伙计们将一张巨幅海报挂到橱窗上面去,海报上印有闻亭丽和玉佩玲的照片, 二人各站一边,中间用大字写着硕大的《抗争》二字。
字迹颜色鲜红如血,活像是用一把利刃将她们从中劈开, 耐人寻味的是, 两位女明星的表情各有不同,故事性与观赏性皆强, 刚挂上去就吸引了无数人围观。
“快看, 左边这个是演《窈窕侦探》的傅真真!”
“什么傅真真, 那是闻亭丽, 傅真真只是她那个角色的名字。”
“对对对, 闻亭丽, 我好喜欢她的那部《南国佳人》。”
“哼, 我就不喜欢她,表演痕迹太重, 我看她不如玉佩玲多矣。”
“你胡说!闻小姐可是天生的演技派, 玉佩玲那种木头花瓶岂能跟她比。”
“你才胡说!玉佩玲早就转型成功了, 你没看她最新的那部《天堂花园》吗,当时电影院多少人都看哭了。”
戏院经理听得喜笑颜开:“诸位,先不要吵, 两位女明星这不是一起演戏了吗, 谁的演技更强, 到时候你们亲自来电影院品鉴品鉴不就知道了?”
闻亭丽坐在戏院对面的酒店大堂, 静静注视着这一幕。
她边上坐着小菲利普。
短短二十多分钟,海报下面已然挤得水泄不通,小菲利普看在眼里,不禁眉开眼笑:“闻小姐这海报设计得可真妙,电影还没上映就引起这样大的关注度和讨论度,看来将来不必发愁票房问题了,我这颗悬着的心,也总算可以放回肚子里了。”
闻亭丽将墨镜重新架到鼻梁上,笑笑说:“菲利普先生的中文说得越来越好了。”
“比不上闻小姐学习粤语速度之快,我最佩服闻小姐的一点,就是你比一般人都要懂得适应环境,聪明人之所以聪明,其优点恰在于这一点,我们人类总归是社会性动物。”
闻亭丽没接茬,只心不在焉看着窗外,
“闻小姐莫不是在等人?”小菲利普看看腕表,“你坐,要不我就先回厂里了。”
小菲利普一走,闻亭丽的脸色淡下来,看看时间已是六点整,等不及找侍应生要了当天的晚报,全神贯注地翻阅起来。
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连广告都要细细看上两遍才罢休。
今天报纸上倒是有熟人的消息,在一个很起眼的位置上写着【上海老牌织业世家子弟乔杏初先生正式宣布与妻子白莉芸女士离婚。】
对此,闻亭丽早有所闻,对于二人离婚原因,外界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该报却直接得出结论:“最大导火线莫过于乔家已是日暮西山,白家人不愿再与这艘‘破船’共沉沦,所以才要早点拆伙。”
闻亭丽漠然翻过报纸,她不关心这个,她只关心上海的情况。
别人不知道,她却知道陆世澄一定会安然无恙来找她的,这些日子,她以匿名的身份在香港发行量最大的几家报纸上日复一日刊登一则相同的广告。
【每天傍晚我都在香港格罗士大饭店酒店等你,从六点等你到十点钟,风雨不误——小橘子。】
这是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连邝志林都被蒙在鼓里。今天,她再次准时来到此地守候,看着落日一点一点西沉,眸子里的光线也一点点黯淡下去。
看来今晚又要失望了。
她消沉地用勺子搅着咖啡,桌子前方突然投下来一道阴影,有个人站到了她的对面。
闻亭丽缓缓抬眼,这人的手表和衣裤相当考究,分明是个家境富裕的年轻男子。
这使得她的心猛地一跳,忙不迭抬头看,可是马上失望了,不是陆世澄。
这个人她也认识,乔杏初。
她想起刚才那条报上新闻,据说一离完婚,白莉芸就潇潇洒洒独自去重庆办厂去了。
这个结局,令她对白莉芸刮目相看。
乔杏初指指她对面的椅子:“我可以坐在这儿吗?”
闻亭丽很随意做了个“请”的手势。
几年过去,乔杏初这个名字对她不再有任何意义,如今她看他的眼神,平淡得就像在马路上偶然撞见某个街坊邻居。
乔杏初眼中的情愫却要复杂得多,坐下来给自己点了一杯咖啡,却不喝,只是凝望着对面电影院的海报,确切地说,他在打量海报上的她。
今非昔比,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狼狈不堪从乔公馆跑出去的小姑娘,她的成功如此耀眼,哪怕是再不希望她过得好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当今这世道,想要做到这一步是极不容易的,作为一个占尽优势的富家子弟,他对此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