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人被这一幕勾起了内心深处的忧恐,生活的路从不平坦,自己的沼泽地只能靠自己的力量爬出来,可是,这个女人显然已经累坏了,因为只有最深的绝望,才能让肢体产生这种麻醉性的失力感。
直到被香烟烫到了手指头,南淇才有了一点反应,但她并没有立即撒开那根烟,而是机械地转过头盯着它看,这让她看上去更像一个空心人。
看着看着,她的眼眶里毫无预兆地流下了两行泪水,嘴边却勾起一丝厌世的笑,随手丢掉香烟,倾身到抽屉里摸出一把匣子枪,动作很从容,表情也很随意,就像平日里在抽屉里找脂粉一样。
随后,她闹着玩似的将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桌子上有面小镜子,她对着镜子比划来比划去,俨然在找寻一个最合心意的位置。
突然间,她毅然扣响了扳机。
“砰——”伴随着那声响,南淇像一尊被击碎的雕像,颓然坍塌在桌上。
死寂的感觉滔滔的潮水淹没这房间,房间里刹那间变得悄无声息,每个人都像被这看不见的冷水呛住了,胸口憋闷难言。
也不知过了多久,黄远山霍然起立,太拼了!简直不要命!
以闻亭丽这会儿的伤势,根本不可能毫不迟滞地做出这般流利的表演,可是她做到了。
她举手扣抢的动作要多果决就有多果决。相应地,伤口必然也是要多痛就有多痛,可她面上一点痕迹都没露出来。
这段表演把人的心弦一点一点拉到极紧,再残忍地将心弦一下子割断。短短几分钟,黄远山感觉自己也跟着南淇死了一回,她现在浑身上下都不得劲,只想大口喘气。
不知谁率先爆出一声喝彩:“好!”掌声轰然而起。
没等分数出来,闻亭丽就急匆匆出了屋。
刚才她全凭着一股意志力在强撑,这会儿是一刻都撑不下去了,受伤的肩膀在一跳一跳地痛,痛得她冷汗直冒。
迎面围上来一大堆记者。
“闻小姐,我认出你了,你是上回青少年话剧比赛的冠军,难怪黄老板说你是天才,刚才这段灵得不得了。”
闻亭丽越急着抽身,越是挪不动,偏偏黄远山还要主持比赛没有跟出来,不然还能帮着解围。她只得忍痛笑道:“实在抱歉,我得尽快去一趟盥洗室,稍后再接受各位的采访行不行。”
记者们惦记着尽快尽快回去盯住第二号登场的玉佩玲,怎肯放闻亭丽离开。
“就说两句就成!闻小姐,这是你第一次拍片子吗?以前有没有在别的片子里跑过龙套?”
这时玉佩玲带着一帮人出来了,先前她一直按照规定在化妆间休息,这会儿一出来,不期然看到记者们对闻亭丽如此热情,不免有点摸不着头脑,那姓陈的经理警惕地觑了闻亭丽两眼,干巴巴笑着说:“借过、借过,轮到玉小姐试镜了。”
然而,记者们一心想要从闻亭丽处弄点采访资料,竟是推也推不动。
忽有人强行分开人群走过来。
“闻小姐,先前黄老板说你崴伤了脚,约我过来为你诊治,怎样?还能走动吗?快随我到那边诊视。”
闻亭丽惊喜出声:“路易斯大夫。”
路易斯二话不说扶着闻亭丽向外走。他是沪上名医,记者们多少都听过他的大名,一时也不好再拦,眼睁睁看着他二人顺利突围。忽听有人说:“那不是陆公子吗?”
记者们集体向后看,闻亭丽心口猛地一跳,也跟着回望。果见一眼就看见那高挑的身影站在走廊另一侧。
陆世澄身边是邝志林和黄金公司负责业务的沈副经理,再后头,是《时间的沙》的导演洛光明。
沈副经理和洛光明正唾沫横飞跟陆世澄说着什么,陆世澄的目光却望着这边。
他望一眼闻亭丽,随即对路易斯大夫使了个眼色,路易斯忙对闻亭丽说:“闻小姐,我们走吧。”
闻亭丽不敢让自己的笑意明晃晃挂在脸上,乖乖随路易斯转身。
玉佩玲早迈步朝那边走去,她像是对陆世澄充满了兴趣,一路盯着他的脸瞧个不停,到他身前时,她站定了脚,等着他主动跟自己打招呼。
她不信陆世澄没有听说过她,她有点好奇像他这样矜持文雅的公子哥儿,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同她搭讪。
陆世澄的注意力却始终放在旁处,稍后转身就走。
玉佩玲顿觉扫兴,嘟了嘟嘴,昂首迈入摄影室。
“陆公子是专程来看玉小姐试镜的吧。” 有人瓮声瓮气冒出一句,声音很大,惹得众人一顿。
陆世澄诧异皱眉,邝志林也愕了愕,但他随即把否认的话咽了回去。
洛光明却急忙笑着说:“不是的,陆先生是过来洽谈《时间的沙》注资一事的。”
他却忘了,这种事越解释越容易引人猜测,他这一回应,记者们马上就来劲了。
“这样巧的吗?怎么偏偏在玉佩玲小姐试镜这日来贵公司洽谈业务?对了,从前没有听说陆氏家族对电影行业感兴趣,为何这次陆小先生突然要投资电影了?是不是因为玉小姐这次要主演黄金影业的电影,所以特地以这种方式为她保驾护航?”
“陆先生,你跟玉佩玲小姐是何时认识的?”
陆世澄理也没理就径直上楼去了。
记者们无奈之下,只得掉头围住玉佩玲的经理。
那姓陈的却只是暧昧地说:“这个嘛……无可奉告,无可奉告。”
闻亭丽险些气破肚皮,刚才她可是全瞧见了,就是这陈经理丢出的那句“陆公子是专程来看玉小姐试镜的”才引来了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