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上半身向前一倾,颇有兴致地端详陆世澄的脸。
“是不是恨透了三叔?再恨又能怎么办,输了就得认栽!”
他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从里到外都笑透了。
“瞧瞧你的样子,人人都说你跟你母亲长得像,我却觉得你的神情跟你父亲如出一辙,尤其你现在这个眼神,当年你父亲就是这样打量我和二哥的!”
一提到陆世澄的父亲,陆三爷眼神里涌现出赤裸裸的嫉恨。
“是,他是正房太太生的,我和二哥是人人瞧不起的南洋杂种,他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照理也该知足了。可他偏偏以兄长自居,处处对我们指手画脚。
那一年,我和二哥只是想做点自己的小事,你父亲就说我们败坏了陆家的门风,执意要把那件事捅到爹那儿去!”
他放声冷笑:“我真想不明白,他究竟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他是未来的大家长,等他正式当了家,我和二哥只能过仰人鼻息的生活!可他还要处处跟我们过不去,他不仁,就别怪我们不义!”
陆世澄面无表情撑起两只胳膊,试图向外挪动,但他显然伤得很重,每次只能挪动半寸的距离。
陆三爷不紧不慢推动轮椅跟上去,蓦然一拐弯,车轱辘恰巧压住了陆世澄的手指。
陆世澄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可他无法喊出声,只能硬生生扛着。
闻亭丽看得浑身发颤,但理智告诉她,此刻贸然出去救人的话,连她也会没命,不行,她得等一个恰当的时机。
可是这场面实在残忍,让人不忍再看,她紧紧闭上眼睛。
“疼不疼?” 陆三爷的语调听上去分外和悦,“我早怀疑你不是哑巴,现在只有你我二人,疼的话你就喊出来,只要你肯开口向三叔求饶,再诚心诚意代替你父亲给我重重磕三个响头向我赔罪,我就饶你一命。”
场子里死一般的寂静,陆三爷一嗤:“论性子倔,陆家没人比得过你。”
他愉悦地拍了拍掌。
那帮人奔进来。
“好好看着他。邝志林还没落到我们手里,今明两天是最关键的一战,这边一定要多加人手,万不可有任何闪失。”
“三爷放心。”邱凌云朗声说,“路口已经安排了四个人把守,厂子里还会留下四个人,除此之外,我爹一忙完就会带人过来,我敢保证,今晚这地方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邝志林那边是重头戏,曹帮主已经亲自带人过去了,三爷您自管带人前去跟曹帮主接应。”
陆三爷沉吟片刻,又问:“邱堂主可找了大夫过来?事成之前,千万别让这小子死了。”
“放心,我爹都安排好了。”
陆三爷并未接茬,而是冷不丁朝墙头的方向扫视过来,闻亭丽登时惊出一身冷汗,好在陆三爷的视线并未在墙头停留,而是在围墙上的树梢上扫视,仔仔细细环顾一圈,重新把视线挪回地上的陆世澄身上。
“别看他不言不语,算计起人来可是心狠手辣,切不可掉以轻心。”
邱凌云闻言,立刻拿着绳子上前给陆世澄绑了十来圈,又用布条勒住了陆世澄的嘴,这才拍拍手起身,几个喽啰笑道:“少堂主,你这也太当心了,一个重伤之人犯得着这样吗?”
“谨慎些总没错。”
陆三爷这才是邱凌云露出赏识的表情:“今夜就辛苦诸位了。”
众人齐力将陆三爷的轮椅抬上车,发动汽车,一行人离开了厂子。
邱凌云吩咐身边人:“把他拖到仓库里去。”
几个人开门捻亮了灯,把陆世澄搁在仓库最里边的角落里。
四个人歪七扭八坐了一地。
闷坐片刻,邱凌云对着自己的胳膊猛拍一巴掌,骂道:“破地方蚊子这么多,现在还不到一点钟,真要是坐上一夜,还不得被咬成满身包?你们两个出去买点蚊香来,再顺便再买点酒和宵夜。”
几人互望一眼,买蚊香是假,买酒和宵夜才是真。
“少堂主,这附近好像没什么像样的夜宵店。”那两人为难地说。
“啰嗦!”邱凌云从腰间掏出一把匣子枪,“近处没有,不知道往远处找一找?我爹快来了,这里有我看着,你们还怕有什么闪失不成?平日杀人放火从不眨眼,小事上倒是磨磨蹭蹭。”
把两个喽啰支走后,邱凌云转头对剩下那个说:“阿生,你到外面去守着,我有两句话要问这姓陆的。”
阿生挠挠头,起身退出去了。
等到四下里无人了,邱凌云踱到陆世澄面前,皮笑肉不笑地说:“没想到啊,你陆世澄也有今天。”
地上半点声响都无,邱凌云蹲下去用枪管拨了拨陆世澄腕上的金表,表情既羡慕又不忿,“切”了一声,一把薅住陆世澄的衣领子。
“你小子的身手不是很不错吗?像上次那样站起来狠狠揍我啊!别像一条丧家之犬躺着不动。”
他这一摇撼,陆世澄鼻端突然溢出一抹鲜血,脸色也苍白到了极点。
邱凌云一愣,骂道:“你且装死。”
虽如此,也只得把陆世澄撂回地上,然而不甘心就这样作罢,于是低声阴着脸问:“你老老实实告诉我,闻亭丽跟你上过床没有?”
陆世澄虽仍闭着眼睛,却皱了皱眉。
邱凌云冷笑:“一试就叫我试出来了,骂你你没动静,一听她的名字就有反应,也对,今日要不是惦记去赴她的约,也不会误中我们的圈套。若非早对她动了心思,何至于接二连三帮她解围。我问你,你跟闻亭丽睡过几次?说话!别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