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亭丽机警地闪到树丛里,厉姐鲜少会开车来找她,这多半是路过的车辆,但紧接着,她就发现来的不只一辆车,而是有一整串车队。
这列车陆续开到工厂前门,又依次停下了。
寂静的深夜里,只听“吱呀”一声,工厂那扇生了锈的旧铁门被人推开了。
有个人低喝道:“去看看周围。”
闻亭丽浑身一震。
邱凌云!那竟是白龙帮的人。
她下意识摸向怀里的枪,同时急切地环顾四周,现在跑出去的话极容易被发现,不如先按兵不动。
她所在的位置在后门,前头有树丛不说,还有一个废弃的水箱,别说大晚上,白日里也未必能发现她的藏身之处。
不多时,一行凌乱的脚步声在附近响起,有几个人找来了,地上的枝叶被他们踩得沙沙作响。
闻亭丽大气也不敢出,所幸的是,这班人大约是觉得大晚上的不可能有人到这边乱逛,故而搜找得并不仔细,有两个人在她前方二十米处来回走了两趟,愣是没朝这边多看一眼。
马马虎虎找了一遍,一伙人心安理得回去报告。
“查过了,一只鸟都没有。”
“你们几个去守着路口,防着有人误闯进来。”
这时,有人在那空荡荡的场地中间点起了几盏德国照明灯,几辆车缓缓开进了厂房。
前头那辆车刚一停下,一群人拥上去。
车门一开,众人小心翼翼抬下来一把轮椅。
轮椅上坐着个人,从闻亭丽的角度看过去,恰巧能看清那人的侧影,是个男人,身上穿着成套的名贵西装,脚上的皮鞋一看也知是高级货。
但此人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阴沉感,仿佛整个人已经与黑夜完全融为了一体。
在场之人无不对此人毕恭毕敬。
“三爷,这是我们曹帮主夜里审讯叛徒之所,虽说近几年用得少了,仍要比别的地方安全许多,先把人在这里藏一夜,明早再挪到更稳妥的地方去。”
那人不动声色观察四周,稍顷,轻轻握拳咳嗽一声:“把他扔下来吧。”
这男子的声音比闻亭丽想象中要年轻一些。
一帮人快步走到后头那辆车面前,合力将一个人抬下来扔到地上,这一下摔得很重,那人却没有发出半点声息。
场子里太黑,离得又不算近,闻亭丽一时也看不清那人的面目,但她却无端觉得不安,或许是觉得这男子腕上戴着的表格外眼熟,抑或是那人的身形让她想起某个人。
“嘿嘿,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谁叫他自己找死!”邱凌云的语气里有种按压不住的得意,“去,看看他是不是已经醒了。”
喽啰们将雪亮的灯束对准地上的这个人。
这一望之下,闻亭丽几乎魂飞天外。
那是陆世澄。
陆世澄一动不动蜷缩在地上,身躯已被鲜血染透了一半。
第40章
闻亭丽必须紧捂住自己的嘴才不至于发出惊叫。
这一幕太惊人, 也太刺心,她甚至无法确定陆世澄还活着。
有两个人过去小心翼翼察看,其中一人忽然吓得往后一缩手。
“他醒了!”
“醒了就醒了, 鬼叫什么?!”邱凌云瞪着眼睛骂道。
陆三爷摆摆手,那道光束再次从陆世澄的胸腹处缓缓向上移去,忽一瞬, 那光定格在了陆世澄的脸上。
陆世澄被光刺得睁不开眼。
陆三爷示意手下把光亮从陆世澄的脸上移开一些。
起初几秒, 陆世澄一动不动伏在地上,这令他看上去像一片毫无生命迹象的枯叶。
没多久,他开始艰难地转动脑袋打量四周环境。
他这一动,闻亭丽掌心几乎掐进手心里, 她断定陆世澄伤得很重, 因为每挪一下, 他都要无声喘息很久,他的后脑勺似乎也受了伤,颈后的衬衣领子全染红了。
最后, 陆世澄缓缓抬头望向脚边方向的陆三爷。
没有多余的表情, 这一眼却令人不寒而栗。
有个人从陆三爷身后走出来恶狠狠掐住陆世澄的下巴:“看什么看?三爷, 要不要教训他一下?”
陆三爷慢条斯理挥了挥手:“你们先退下,我有几句话要跟他说。”
众人散去后, 院子里便只剩陆三爷和陆世澄。
一阵风吹过, 陆三爷阴着脸推动轮椅靠近陆世澄。
陆世澄在地上微微喘着气, 双眼却牢牢盯住陆三爷。
陆三爷轻轻嗤笑一声:“我最讨厌你这样看着我, 明明还是个孩子,却总是用这种审视的眼神打量我和二哥, 有时候真让人心里发毛, 可每当我察觉不对劲回头看你, 你就低头玩自己的玩具,那模样再乖巧不过,这样会伪装,整整骗了我们十来年!早知道你猜到了真相,你以为你能活到成年?
若是一早就除掉了你这个祸根,我和二哥又何至于被你坑害得这么惨!”
说到此处,陆三爷泄愤似地捶打起了自己的双腿,他的两条腿竟像是两截枯木做的,“砰砰砰”一阵怪响。
陆世澄无声笑起来。
笑容里有快意、有嘲讽、有挑衅,唯独没有愧疚。
这表情狠狠刺痛了陆三爷,他黑着脸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把枪对准了陆世澄。
“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陆世澄非但没有半点惧意,笑意反而更深了,那是一种赤裸裸的鄙夷和嘲弄。
陆三爷额角一跳,忽又阴恻恻笑了起来:“不行,现在就杀了你的话,未免也太便宜你了。
老头子的印还在你手上,众厂子和银行的事务等着交接,且让你再多活两天,等我把本该属于我的东西一一拿回来,再对外宣布你的死讯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