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陈家槐敷衍着回了句,一手拿起一瓶酒,一手拿开瓶器,呲咔一声开了盖。
瓶口冒出一缕烟。
陈家槐亲自给周清南倒满一杯酒。
周清南一只手轻敲两下桌面,另一只手虚扶住玻璃杯身,说:“谢谢槐叔。”
陈家槐微垂着眸,视线不露痕迹观察着对面的年轻男人,手收回来,将啤酒瓶放下。
“行,那你们慢慢吃。”老板转身离去。
陈家槐笑着说:“这么晚了,都饿了吧,尝尝合不合你们口味。”
程菲渴得很,不想喝酒,问服务员要了一瓶冰椰奶,呲溜吸入一大口。然后就戴上手套,拿起一只肥美的小龙虾,剥壳开吃。
一边吃小龙虾,一边左右转眼珠,在槐叔和周清南身上来回扫视。
陈家槐剥着花生米,偶尔看一眼周清南。
周清南则谁都不看。他表情平静,拿筷子自顾自夹起一块石斑鱼最细嫩的肚子肉,放进程菲碗里,然后才又给自己挑了一筷子炒青菜,低头吃。
三人心思各异,桌上的氛围微妙异常。
“……”程菲轻轻皱了下眉。
看槐叔这副淡定的样子,各种表现和平时都没什么区别。
难道……自己猜错了?
槐叔并不是和她一样,怀疑周清南的身份,才专程邀周清南一起吃饭,加以试探?
程菲心里愈发疑惑,默默将剥好的虾肉放进嘴里,缓慢咀嚼。
就在这时,边儿上的陈家槐却又冷不防地开了口,很随意地问道:“阿南,你是不是滨港本地人?”
周清南眼也不抬地摇头,平静地答:“我老家在北方,是后来才到的滨港。”
陈家槐盯着周清南,又问:“觉得滨港更好,还是你老家更好?”
周清南:“我很小的时候就跟着父母从老家离开了,对那地方印象不深。”
“那还真是有缘。”陈家槐笑了下,“咱们这一桌三个人,根都不在滨港,也算有缘千里来相会。”
周清南嘴角细微地牵了下,神色温淡,并没有接话。
陈家槐举起杯子,和周清南的轻轻一碰,笑着说:“我老家在香港。阿南去过香港没?”
周清南点头:“在那边待过一年。”
“是吗。”提起家乡,陈家槐眼底的光依稀变得悠远几分,半带感慨地回忆,“我已经好多年没回过香港了。上次回去,还是跟我一个已经去世的老朋友,我们买了几罐啤酒,在维多利亚港看夜景吹夜风,他跟我说,香江纸醉金迷,太繁华了,内地不知道要发展多少年才能比得上。”
“现在滨港的变化翻天覆地,一点不比香港差。”陈家槐说着,嘴角忽然轻扯了下,“可惜了,他再也看不到。”
说完,陈家槐一仰头,将杯子里的酒液一饮而尽。
周围的空气倏然一静。
周清南薄唇微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将酒喝完。
这头,程菲隐约猜到槐叔口中的故人是谁,心情也莫名地沉重几分,又拿起一个小龙虾,默默地吃。
后来槐叔又跟周清南聊了些有的没的,全程并未问及周清南的职业、工作、家庭情况,以及任何设计周清南隐私的事,两个男人酒喝得很快,半个小时不到,各自的三瓶啤酒就见了底。
或许是天意。
就在槐叔坐在椅子上转身,准备招呼旁边的服务员继续拿酒时,手肘往后扫,忽然撞到了路过他身后的一个客人。
客人手里端着刚从对面买回来的糖水,在这股力道的撞击下两手一抖,拿不稳,碗里的糖水便洒出来,刚好将周清南的衬衣下摆溅湿。
一旁的程菲惊到,连忙拿起纸巾去给周清南擦拭。
手忙脚乱之下,男人黑衬衣的下摆掀起一角,露出小片紧实有力的腹部肌理……
陈家槐目光不经意掠过去,蓦地定住。
“你没长……”客人是个打扮时髦的年轻女孩儿,刚买的糖水被打翻,恼得不行,正想骂两句,可回头看见陈家槐,又被对方的气场给慑住,干巴巴地改口,“你把我糖水打翻了。”
陈家槐像没听见,眼神仍死死盯着周清南的左腹,整个人如遭雷击。
女孩儿见这人半天不吭声,又不敢惹他,只能翻个白眼嘀咕道:“真够倒霉的。”
“不好意思啊美女。”程菲赶紧冲女孩儿赔笑脸,掏出钱包,“我叔叔喝多了,不是故意的。你这碗糖水多少钱,我赔给你……”
“算了。”女孩儿见程菲道歉态度诚恳,也没太计较,摆了下手说,“反正也就洒了点儿,跟你算钱我也不知道怎么算,就这样吧。”
女孩儿端着剩下的半碗糖水走了。
程菲悄然松一口气,视线重新回到周清南身上,微蹙眉头,道:“我去旁边买包湿巾,给你擦一擦?”
“不用了。”周清南神色如常,轻捏下她的指尖。
“擦一下吧。”程菲说,“糖水黏黏的,你会不舒服。”
说完,她也不等周清南回应,便径自对陈家槐道:“槐叔,我去买点东西。”
陈家槐也不知听没听到,神色怔然,没反应。
见槐叔这副样子,程菲心里虽有几分疑惑,但也无暇深思,起身离席,往隔壁的便利店去。
脚步声渐远。
桌前只剩陈家槐和周清南两个人。
陈家槐坐在座位上,眉头微蹙,僵滞好一会儿后才如梦初醒地回过神。
他转过头,看向身旁的年轻男人,神色几番变幻,嘴唇轻颤,目光里尽是难以识别的复杂与隐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