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锋(36)
这是东北的过节民谣,很多人童年都是这么过的。
但是,于乔在“走油”那天,出了状况。
陈奶奶离乡多年,没有年猪可杀,但走油这件事,她特别在行。加上陈一天和于乔都是孩子,尤其是于乔,对她来说,“走油”是个陌生词,陈奶奶打算给她进行一次全方位展示。
简单说来,“走油”就是做油炸面食。
走油要和好多面,陈奶奶知道妙招,面里加入糖和油,还要混入少量矾和碱,而且配比严格,少了不起酥,多了会有酸味。
把面做成各种形成,长条形叫“干蹦儿”,最常见,也最容易炸熟。还有长方形面片,在中间划一刀,把面片的一端从中间掏两个来回,叫“套环儿”,一个圆形面片,五等分,用木梳背把等分的五个点怼到中间,做成梅花,还要在梅花瓣上点五个红点……
手巧的人炸个小兔子、炸朵菊花、走油就是随心所欲,炸它个奇形怪状、千变万化……
除了面食,还有萝卜丝丸子、地瓜条、面裹鱼……都可以扔锅里炸。
萝卜丝丸子制作难度最大,陈奶奶要亲自操刀。
在米、面、油紧缺的年月,用这么多面、这么多油来“走油”,平常人家也只在过年才有。
于乔算是开了眼,陈一天一改往日的狂拽沉默,手把手教于乔,从最简单的做起:用刀把面切成长条状,告诉她:“这叫干蹦儿。”
于乔哪是省心的主儿,还没学完陈一天的手艺,开始创新。
反正面是管够,做坏了,放手里揉巴揉巴,还可以改做别的。
俩人把陈奶奶屋的圆桌摆满了,各种面团和干面,还有做好的“干蹦儿”和“套环儿”……
于乔正在做一朵梅花,用了可食用的染料,拿筷子尖蘸着点花瓣。
感觉鼻涕要流下来,她本能地吸了吸鼻子,热热的。她又用手抹了一下,再一看手背,一溜儿血道子。
颜色是鲜红的,比染料颜色更淡一点,因为她的血比别人稀。
奶奶在厨房,陈一天第一时间发现了。
跟她说:“你歇会儿,剩下的我来弄。”
流鼻血这件事,对于乔来说,实属平常。
她住院前在学校就流过,住院期间,在用药的情况下,也出过两次鼻血,好在医院止血及时。
就在前几天,于乔有一次中指和无名指被门夹到,指甲根部也渗出血,好几天才好,还有一次睡醒发现夜里流了鼻血,把枕巾弄脏了。
那一次流鼻血也持续流了几个小时,只是出血量越来越少,最后变成红丝,然后安然无恙了。
所以陈一天让她歇会儿,她完全没当回事。
塞了一团棉花在左鼻孔里,洗了洗手,继续做她的面活儿。
又过了一会,陈一天猛地站起来。
他本来坐在于乔对面,突然起身,把圆桌带得一晃。
于乔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胸前的桌子。
于乔的鼻血滴在了桌面上,只有一滴,白雪一枝梅。
于乔很是抱歉,鼻血毕竟有点恶心,那一小团面不能用了。
陈一天转身,去叫陈奶奶,陈奶奶拎着笊篱跟陈一天进屋,看见于乔还在做面活。
出血的是右鼻孔,她把右鼻孔也塞上了手纸。
俩人都不让她干活了,陈一天摆好枕头和被子,勒令她靠在奶奶床上。手上还有面,但是也不用洗了,先歇着,一动也别动。
陈奶奶转身回厨房,陈一天继续做面活,时不时抬眼看她。
于乔不时撤下鼻孔里的手纸,换上新的。
撤下的手纸被血染透了,扔进垃圾筒里,发出滞重闷响。
这次鼻血流得凶一点,于乔换手纸时,稍微一偏头,就能感觉到喉咙里的咸腥味,她忍不住往垃圾筒里吐了一口,也是血沫子。
陈一天看在眼里。
当时是下午三点多,三个人流水线作业,“走油”大概还要一两个小时,按照陈奶奶的计划,等炸面食出锅后,让于乔和陈一天边吃新出锅的,边等她做菜。
这样算下来,吃晚饭大约要晚上六点。
东北的大年二十九,晚上六点,天就几近全黑了。
这顿其乐融融的饭,终究是没能吃上。
于乔无声地换手纸、吐血。
于乔越老实,陈一天就越焦虑。
最后,陈一天转身进了自己屋,出来时,就是全副武装,边拉拉链边说:“快给她穿衣服,得去医院。”
一屋子的老幼妇孺,也只有陈一天拿主意了。
出门前,奶奶特地给于乔鼻子里塞了两大团手纸,又递给她一卷,让她拿在手上。
陈一天也是满手面,来不及洗了。帮于乔系围巾时,让她迎着傍晚的天光张开嘴,发现血顺着小嗓儿汩汩往下流。
两人紧赶慢赶出门。随着屋门咣当一声,室里重陷入安静。
陈奶奶看了一眼陈一天房间的电话,又看了一眼桌上铺展开的面活,一时不知所措,只好眼睁睁地看外面天色渐暗。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吃过东北炸干蹦儿吗?
其实我想问:来点虐的要不要?
第25章 血泪含悲啼-25
大年二十九,街上没有出租车。
上了大马路, 于乔猫着腰、低着头, 双手捧着那卷手纸, 小心翼翼地走在前面, 陈一天跟在后面。
过年的气氛满点,街边的食杂店大多是“民改商”, 一楼住户把窗户当成售货窗口, 用木板订几级台阶, 摆在窗户外面,供顾客蹬踏。
房产中介、修鞋店、五金店、二元店都关了张,但都在窗户两侧贴了对联, 很多人家还挂了红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