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锋(30)
靠窗的病友经历了一次抢救,状态不如以前好,一直在发烧。上午一又抽了几管血,不知道要做什么检查。
于乔除了牙龈出血,与健康孩子无异,像个活驴一样。她看小姐姐病恙恙的,主动跑过去,头挨着头,跟她小声说话。
她爸爸话很少,面色沉郁,老是出去抽烟。
于香去水房打热水,顺手也帮他们打了一瓶,一红一绿,两个暖瓶。那位爸爸站在走廊尽头,紧挨着水房,看到于香帮忙打热水,打起精神过去帮忙。
两个水龙头,一个水流是扇形的,很容易溅出来,于香让两个暖瓶排着队,接同一个水龙头的热水。那位爸爸找到一个话题:“听说你们要转院?”
于香哪是能冷场的人,把医生的话拣要紧的说了,又七七八八说了于香的病情,往病房走的路上问:“你们家还要治疗多久?”
那爸爸说:“可能不会太久,医生今天早上已经催着让交费了。”说着又重重叹了口气。
当天下午来了好几个人,那女孩的弟弟、奶奶、妈妈。
姐姐看到弟弟来,精神好了几分,把床头柜打开,拿出里面的三根香蕉和两个桔子。两天前,于乔亲眼看她放进去的,桔子是她挑出的最大的两个。
妈妈和爸爸走出病房,好像在商量什么事。
弟弟裹得很严实,摘了耳包子又要脱棉袄,又急着吃水果,奶奶在旁边伺候着,把香蕉剥开,一口一口喂进弟弟嘴里。
姐姐宠溺地看弟弟吃,看弟弟翻箱倒柜地玩,小男孩鼓着腮帮子往床上的被子里钻,姐姐连忙挪开被子里的脚,嘴上说:“过来,让姐抱抱,看着好像又胖了。”
弟弟刚要扑进姐姐怀里,奶奶一把拉过弟弟:“祖宗!老实点儿吧!那有病毒!来来,把口罩戴上……”说着掏出一个口罩,追着给孙子戴口罩。
奶奶全程没有跟姐姐说话,甚至没有正眼瞧她一眼,奶奶的眼里只有那位大魔王一样的孙子。
他们待了一小会就走了。临走,奶奶使劲拽着弟弟:“快走!这屋子里什么味!回家得好好洗洗手,我早就说不让你来!”
夫妻两个都红着眼睛回来,妈妈好像要赶着去做工,也没跟女儿说上几句话,就匆匆走了。
于香本来想要热情待客,没想到这一家子各自怀着心思,也就放弃了攀谈,祖孙二人走出去时,她几乎是冷眼看着。
等人走光,于乔又跑到病友姐姐床边。床头柜上乱堆着果皮,小女孩的弟弟吃了大部分水果,只剩下一根香蕉。于乔仔细地剥开,递到小女孩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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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周一,于乔要转院。
陈奶奶赶到医院,帮着收拾东西。于香在跑转院手续,忙着找医生签字、结账什么的。
靠窗的病友也要走,她不是转院,是出院。
于乔想帮奶奶整理东西,陈奶奶不让她伸手。于乔走到窗边,跟病友说话。
病友那边,只有她爸爸一个人跑手续。她体温降下一些,床边搁着自己的外衣、外裤,目光茫然地望着窗外。
“你是急着回去上学吗?”
小女孩摇摇头。
“那你病好了吗?”
继续摇头。“我爸说,住院也治不好,又要花很多钱。”
于乔跑回自己床边,找出纸和笔,低头急急地写了一通,拿给她。
纸上写了陈一天家地址,又写了:新乐小学,五年二班,于乔。
“等我出了院,你可以去找我玩。这是我家地址,这是我们学校。噢,对了——”于乔又写下陈一天家电话:“找不到我,可以打这个电话。”
小女孩接了过去,对折一下,认真地放进外套的兜里。
略犹豫一下,把手从衣领伸进去,掏了半天,掏出一根红绳,上面栓着一个桃核筐,她应该戴了很久,红绳显得旧了。
就是普通的小桃核,圆圆的,上面布满沟壑,瓤被挖空了,两侧各切去一块,做成一个小筐,带提手的。红绳绑在提手上,还带着小姑娘的体温。
她把桃核筐项链摘下来,递到于乔手上:“这个送你。”
第21章 血泪含悲啼-21
关于钱的问题,于乔之前一概不知,也从来没有过问。
陈一天和陈奶奶支付了首次住院的全部医药费,又搭上于香走时留给陈一天的那一千块钱。
陈一天读大学花销不大,当年的大学接近公费性质,本来学费也不高,学费和生活费都由陈父及时寄来。
陈家祖孙二人原来没什么开销,陈奶奶又奉行节约原则,存折里的数字足够让普通家庭安心度日。
所以于乔住院,陈一天和陈奶奶私底下垫了钱,这点没什么分歧。
于香回来,真的是带了钱的。
她之所以晚了几天回来,就是努力收拢了店里之前赊的账。之前没有关店的想法,有几家常年合作的肯定有个拖欠,这是做生意的人避免不了的。
现在她决意关了店,又加上于乔患病,她也没必要再拘着面子。
走了几家,把情况一说,欠钱的收回了一些,有将近一万块钱。
就这样,于乔转到了新医院。
东北的冬天,随着气温一天天降低,过年过节的气氛也一日浓于一日。圣诞节、元旦、小年、春节……孩子们裹的越厚,说明节日越隆重。
于乔的新病房本来是双人间,另一张床位空着,暂时只住了她一个患者。
中国人的习惯,逢年过节不看病,更不愿意住进医院里。于香在医院陪护,陈奶奶也就省了长途跋涉来回送饭。陈一天要准备大一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终于腾出时间来,正在学校里恶补前段时间落下的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