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萬貞兒挑眉，“梁芳曾親眼看到你進瞭太子寢居，聽說還背著個包袱，說不好裡面就有苦馬豆，和平安一起密謀呢。”

提及此節，夢齡略有些心虛，不敢講出藥包一事，隻道：

“奴婢隻帶去瞭些櫻桃，沒有其他東西。”

太子趕緊補充：“她是司苑司的使役宮女，送些水果有什麼稀奇？那日早起，我忽然饞瞭櫻桃，便讓下面的人辦，後來才曉得，她也是替旁人當值，第一次進我的寢居，怕出錯，就在果盒外系瞭包袱，以防萬一罷瞭。”

一直平靜旁觀的朱見深忽地瞟來，聲音淡淡：

“這些，你、你方才已經講給朕聽過瞭。”

太子暗叫不好！

他怕夢齡講出更多細節，與自己先前所言不符，在父親面前穿幫露餡，這才以解釋之名說給她聽，不想情急之下倒惹起瞭嫌疑。

不出所料，萬貞兒立即抓住漏洞嘲諷：“太子這麼著急搶話，不會是怕她說漏瞭什麼吧。”

太子硬著頭皮辯解：“孩兒是複述給娘娘聽。”

可是這辯解終究顯得有些無力，無法完全消除朱見深的疑心，他的目光在愛妃與兒子之間掃來掃去，猶豫著該如何決斷。

眼見生死就在這一線，夢齡想不出別的法子，隻得用最樸素的方式——膝行向前，砰砰往地上磕頭，情真意切道：

“萬歲，奴婢對天發誓，絕沒有參與過謀害任何人，若有一字虛言，願天打雷劈，世世為娼，永無翻身之日。”

“萬歲。”萬貞兒也一臉凜然，“妾也對天發誓，若妾指使梁芳謀害太子，就五雷轟頂，神魂俱滅，死後沉淪地獄，萬劫不複。”

然而等她發完誓，朱見深卻不像往常那般來哄勸自己，而是目不轉睛的盯著張夢齡。

他盯得不是那張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的俏臉，而是她的頸間，那個被紅線穿著的、用麻核桃雕成的護身符。

夢齡也發現瞭帝王異樣的眼光，順著低頭一瞧，才意識到，原來剛剛自己磕得幅度太大，震得它從領內滑瞭出來，正要把它塞回，頭頂傳來帝王的聲音：

“那是什麼？”

夢齡停下動作，小心翼翼的答：

“護身符。”

帝王一聽，語氣瞬間變得急切：

“拿來，給朕瞧瞧。”

“是。”

夢齡不明所以，摘下護身符，起身，雙手捧著走到帝王面前，遞給瞭他。

朱見深接過，放在手心裡仔細瞧瞭片刻，笑瞭一下：

“這玩意——是宮裡誰送你的？”

“不是宮裡人送的。”夢齡搖頭，“是奴婢宮外的師父送的。”

“師父？”朱見深擡眸。

夢齡解釋：“奴婢進宮前，曾拜一名道士為師，他送瞭奴婢這個護身符，寓意永享祿壽，還說若遇到危險，或許它能保佑奴婢化危為安。”

朱見深激動不已，顫聲問：“他叫什麼名字？”

夢齡歪著腦袋想瞭一會兒，神情氣餒：

“奴婢那會兒太小瞭，沒記住，隻記得他長得很好看，像畫中的仙。”

“哈哈。”朱見深開懷一笑，“那就是瞭。”

“是什麼？”夢齡不解。

朱見深不答，伸手自領間也掏出一條紅繩，那紅繩上也掛著一個麻核桃雕，上面刻著三隻羊。

兩隻桃雕放一起，大小、品類、刀工，看起來並無二致。

無妄之福（二）

夢齡睜大瞭眼睛：“萬歲你也有？”

“嗯。”朱見深點頭，微微紅瞭眼圈兒：“那年他雕瞭許多，在宮裡送、送瞭很多人，其中給瞭我一個，他、他說我的童年太過坎坷，吃瞭許多苦，所以給我雕瞭一個三陽開泰，寓意邪佞祛盡，往、往後吉祥好運接踵而來。”

“他？”夢齡大膽猜測，“奴婢的師父？”

“你的師父——”朱見深含淚微笑，“亦是朕的舅舅。”

夢齡張大瞭嘴巴，忘記瞭說話。

跪地的汪直暗自慶幸，還好來之前在張夢齡面前賣瞭把好人，不至於堵死退路，再偷眼去瞄貴妃，她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那小小的麻核桃雕仿佛是什麼絕世法器，一亮出來，就禁瞭她的所有神通，招數再也施展不開。

帷幔後的太子則又驚又喜，燃起新的希望。

朱見深又問：“那、那日在山洞中，你的話——可是舅舅教的？”

夢齡搖搖頭：“是夢齡自己有感而發。”